不可以。
胸腔里尖锐的疼痛教他喘不过来气,整个人似无头苍蝇般被闷进窒狭的地底,在嗡嗡的轰鸣声里,连脊骨都在发颤。
她不可以对着别人甜声笑,不可以褪下衣裳,去吻别人的唇,不可以......不可以去爱别人。
他无法接受念念嫁给别人,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承欢,单单想到那画面,他便全然失了理智,难言的焦灼、冲动、妒恼、恐惧混在胸腔里肆意拍打,似要破开骨与肉的桎梏,野兽破笼般倾轧出去。
他赤红着眼,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完全失了前辈的稳重之风。
铁传甲绞紧了眉头,才抬脚欲跟上,便被李寻欢一句喝声逼停在了原地。
他满心担忧,凝着遍地淋漓的鲜血,黯淡着眼眸喃喃道:“少爷,你何苦如此......”
既是寿宴,主人自然不能滴酒不沾、一筷不动。
酒过三巡,念念扔下酒盏便要离席。
奚饶自身后揪住她的衣袖,眯起眼,拖长语调道:“好没良心,怎也不知陪一陪师兄?”
念念攥住他骨肉匀称的指节,“师兄又不是小孩,做什么还要我陪?”
她说完,不待他回话,便沿着来时路踏进梅林深处。
青鍋色的背影愈走愈远,直至没入院门,他才眸色深深地垂下眼帘。
......
院角。
李寻欢那双灰败的眸子,终于活过来,“念念......”
这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种细弱的微颤与涩然。短短两字里,已蕴缩了数不尽的酸与悔,任谁听了都要忍不住驻足。
然而那青鍋裙衫的主人却步履如常,头也未回。
李寻欢攥紧了拳头,颤着身子慌不择路地追上去,面色惨白道:“念念,不要嫁给他。”
他颤抖着呼吸,怕失了这次机会,便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了,“我知道我已经老了,与你实在不相配。可是......”
他涩着嗓子,不知要如何说下去,只能深吸一口气,透过满目的水雾凝注着她,以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哑声道:“我知道若非情蛊,你绝不会对我动情。都是我的错。”
“我......你若怨憎嫌恶,要我的命来偿还也无妨,只是别看不见我。”
李寻欢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话音还未落,咸热的眼泪便狼狈地淋了他一身。
这话实在卑劣无耻,更是全无道理,可是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闻言,念念终于停下脚步,回过身冷冷地看向他,眼神毫无波动,似在冷眼旁观陌路人的痛苦。
这双浓墨般的猫眼原来也可以这样冷冽。
李寻欢心里说不出的慌乱,冥冥中仿佛有道声音在告诉他,倘若什么也不做,他将在这道眸光下失去某种世间仅有的珍贵之物。
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他忍着心脏的抽疼,学着将自己剥皮拆骨,赤.裸地摊开在她面前,“念念,我承认我是个软弱、不堪又卑劣的人。满口道德纲常、侠义伦理,怕被世人诟病。十二年前,我就已经习惯了被世俗阉割的自己。”
李寻欢从不是肆意潇洒的江湖客,他幼时尝尝思索功名何意,不解父兄为何受功名所困,可他自己却被‘侠义’二字捆绑了半生。
他本想说:自青梅树下第一次见你时,我就再也没能忘记你的眼睛。
然而事实是,自那间摇晃的车厢里,她蓦然睁开眼,眸间尽是难训的野性时,他便再也忘不掉这双眼睛了。
与他截然相反,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是永远不会被规训的。
“遇见你,我才逐渐完整,是你把我被阉割掉的那一部分,重新还给了我。世人再如何指指点点,我也不愿再分食自己的心,去当一个无瑕的英雄。”
她的野性,她的蛮横,她的灼灼,像是一场掀天的山火,终于烧掉了他望向世俗彼岸的犹疑,烧掉了所有的镣铐与枷锁。
他成了一座孤岛,区别是,四面八方的水隔绝了所有的疑目,水流蜿蜒而向,全部通往她。
李寻欢颤声道:“我不愿再懦弱了,剩下的几十年寿命里,我只想活在你眼里。”
如果有一只小猫愿意停留,孤岛怎会还是孤岛?
可是,她还会愿意吗?
寂冷的寒风里,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哽咽声,压抑又痛苦。
念念好整以暇地环起手臂,隔岸观火般咀嚼着他的痛苦,半晌才笑意盈盈道:“原来就是你。你倒是深情款款,可惜我已经全部忘掉了。”
她轻轻摩挲起腕骨,苦恼地提醒他:“今日是师兄寿辰,不宜见血,你还能活六个时辰。”
漆黑的瞳仁倏地一转,她微笑着,语气犹带着几分天真:“可得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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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call back一下
第109章 做你的侍仆 我不会放开你的手,但你可……
‘我已经全部忘掉了’。
李寻欢的心脏停了一瞬, 模糊的喃语塞挤进耳膜,将脑子彻底搅乱。耳畔皆是嗡嗡的轰鸣声,她的唇瓣不断翕合,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他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倘若没有因情蛊而起的种种过往, 她怎还会爱上他?
没有青梅树下相伴的十八年、院宅里红线交织的缠绵, 于她而言, 他就只是年纪不知大她几许的陌路人。
一个已至中年的大叔, 如何能教她动情?
心脏处浓重的抽离感压着他抬起头,慌乱地气喘道:“怎么能忘掉......我们已经——”
念念打断他, 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冷冷道:“那又如何?无关紧要的事, 我根本就不想记起来。”
怎会是无关紧要的事?
李寻欢倏地失了声,僵立在原地,凝注着她那双毫无任何情愫的眸子, 心脏蓦然失力。
他不求她施予, 若真只剩嫌恶厌憎,他自会找个偏僻地自寻了断,替她报仇血恨。
可她偏偏忘记了过往所有......
若是——若是得不到一个不留遗憾的答案,他怎能甘心?
李寻欢红着眼睛, 试图平稳呼吸,却发现一切感官都失了灵。平生至此,第一次想不顾一切地乞求另一个人不要置身事外。
他话音颤抖,断断续续道:“念念,我绝不会强迫你。可是你不能忘掉、......你忘掉了,那时的念念怎么办?”
还有我,我怎么办?
念念轻嗤出声,“就凭你也想强迫我?”
她身子微微向后仰, 倚上树干,眸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他密布着细纹的眼尾,毫不在意道:“况且就算我中了情蛊,也绝不会对你动情。你.......”
她一顿,语气轻快,状似迟疑般恶意道:“你都快老死了吧?”
李寻欢确实已经不再年轻了,然古云‘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他仍正值盛年。过往若听到这种悖谬之言,他只会一笑置之。
可是此刻,她的目光似芒刺般扎进自己每一处细纹的沟壑里。迎着这双尚且稚嫩的猫眼,他忽然就觉得无地自容。
他不敢直视,只能低下头,苍白地掩饰自己的沧桑。耳畔只余下自己的呼吸声,湿重的,断断续续,像是胸腔里传出来的闷咳。
念念看也不看他,似觉乏味,转过身便要将他撇下。青鍋色的衣裾轻旋,似颤翅的蝶翼,眨眼间便要消失在眼前。
李寻欢的心脏一窒缩,下意识伸出手,紧紧将之攥在手心。
湿凉的汗沁进裳角,洇开一片漆绿。他望着那块暗色,眼前蓦然回闪起一双幽深的眼眸。
......那杯敬他的酒、那些挑衅的暗讽与念念那句‘绝不会动情’在眼前反复回卷。
她有未有动情,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那间混乱的药房早已给出答案。
他像是一瞬找到了主心骨,揪紧了救命稻草般语气不稳道:“是奚饶,是他抹去了你的记忆。他明知,,,,,”
念念拂开他的手,撩起眼睫道:“就算师兄瞒了我又如何?”
她的嗓音比冰还要冷,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我会在意?”
眼泪氤氲在眼尾的细纹里摇摇欲坠,他的话音里带着一丝乞求:“念念,别忘了我......你如何憎我厌我都好,别忘了我。”
念念凝着那点欲坠不坠的泪,绕起发尾,逗趣般道:“可是师兄会不高兴的。”
李寻欢咽下满腔的酸涩,晦涩道:“......他非良人,反而是个不顾你意愿的小人,难保以后不会伤你害你,实非良配。”
他说这番话,不可谓没有私心。奚饶心性偏执阴狠,可念念也非良善之辈,毒蛇遇恶犬,恐怕换了谁来都要叹一句相配。
可直到今日他才发觉,爱上一个人体会最多的竟是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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