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就教世间所有人尽来唾骂我这个烂人。
两行氤了血的泪砸在地面上,他捂上心口, 疑心念念一并带走了他的心脏,否则他怎会觉得不过如此?
林诗音的嗓子喊哑了,喉咙里已满是铁锈味,见他默然,一瞬哀莫大于心死。
她瘫倒在地,再也无法在心里为他开脱。
李寻欢颤着眸,那双指节泛白的手一紧,才上前一步,林诗音已向后缩身,尖声道:“别碰我。”
她胃里一阵痉挛,蜷着身子便干呕起来。胃里空空,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倒流的酸苦灼着喉咙,灼得她泪流不止。
她这副样子,才真正锥心。
李寻欢恍觉脊骨刺进了胸膛,疼得身体都抽搐起来,半晌,才能喘息着艰涩道:“念念......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只是于半道途中救了她......”
若他未在江湖众人前......,他们之间便不会横亘这么多伦理纲常。
是不是也不那么为世俗难容?
是不是也.......
林诗音怎么读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两行清泪落下来,她无力地攥紧了衣袖,僵着脖子道:“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今生今世,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只当从前的李寻欢已经死了。”
林诗音此刻才意识到,‘他’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
在他下定决心自甘堕落,疏远她做个风流浪荡子时就已经死了。
她怎么现在才明白?
倘若他当真爱她,怎会舍得把她让给别人。这不是她期望的爱,他也不再是曾经的他。早已在十年前便已物是人非了。
十年了,她的心终于死了。却又如何不是又活了一次?
她长长吸一口气,噙着泪望向他模糊的背影,冷声道:“放过她,别再害她了。若你还有一丝良心,便知道你只会毁了她。”
她垂眸,手背上浮起青络,一字一句道:“你这个人,你的爱,只会害死人。”
李寻欢僵立在原地。
他一直都是这么告诫自己的,对念念也是这番说辞。然而眼下,被林诗音以同样的话硬声要求时,他竟觉得这些话似尖刀般,直直扎进心里。
刀柄嗡嗡发颤,再也拔不出来。
李寻欢弓起脊骨,肌肉绷得几尽碎裂,仍躲不过那如影随形的刺痛。
见他默然,林诗音的声音发起抖:“答应我。”
李寻欢嘴唇张合了许久,直到颌角都泛起酸,仍发不出声音。那压在舌底的承诺,他磨碎了喉咙也说不出一个字。
只略微吐出一个音,心脏便剧烈收缩着,那柄飞刀几乎要洞穿他。
原来她还带走了他的声音。
他闭起眼睛,涩然道:“你难道以为,我真的会去纠缠一个孩子?”
林诗音打断他:“我要你答应我。”
李寻欢看着腕间的红线,沉默了良久,咽下嘴里的血,微笑道:“......我答应你。”
这四个字一说出口,他的面色便彻底灰败下去,似一颗断绝了日晖、切断了水源的颓败枯树,就此黯淡。
林诗音终于软下身子,起码——
起码他从不背诺。
李寻欢喘息两下,拖着空荡荡的骨架往外走。
漫天的灰屑不知何时已彻底停了,天光大亮,他终于哪里都去得了。
可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了。
他只知道,再继续待在那间屋子里,他便要被窒闷得呼吸不过来。
他踏在青石板路上,浑浑噩噩地往前走,耳畔尽是灯穗晃荡的簌簌声。
长街上的血灯笼蓦然一个接着一个地变作人,他们身上满是或轻或重的烙印,意识到劫后余生,皆涕泗横流地抱作一团哽咽。
世间从未做过亏心事的人,原来这样少。
李寻欢又咳嗽起来,几乎要将肺里的碎肉都咳出来。他形单影只的穿行在人群里,只有咳嗽时,才像一个人。
风里的血腥味愈来愈浓,他失着神,好似全然没看见那些狰狞的伤口,只满心想着念念。
她的伤怎么样了?
那人会好好照顾她吗?念念性子蛮横,他会一直纵着她吗?若是他腻烦了,生气了,念念怎么办?
那人乖张阴狠,未必不会做出伤害念念的事。
李寻欢的心似是被人用炭火炙烤着,不住地蜷曲挣扎,一遍遍为没道理的忧虑而焦灼痛苦。
像疯了一样。
他明知道那是她的师兄,却仍止不住心脏的歪扭,甚至无法抑制地反复咀嚼这些隐忧,试图从中汲取到一个合理的、说得过去的借口,再看她一眼。
可他不能再害她,也不能再欺骗表妹了。
他瞬间失了力,喃喃自问:李寻欢,十年了,你不该早已习惯了痛苦吗?
/
苍白纤长的指尖绕上红线,将之彻底抽离。
奚饶握起她细弱的手腕,摩挲着喃喃道:“为什么天道永远不站在我这边?”
为何他所求之物永远求而不得?
他扯了下唇,“既然已经错了,只能一步步错下去。”
铜青色的丝线缠上她的后颈,破开血肉,一路蜿蜒向上。
他的眸光愈来愈深。
我不允许你心里有别人,不允许他牵动你的心,即使非你本意。
我不允许有一点点的痕迹。
他眼尾殷红,轻柔又迟缓地将她的手背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声音渐弱:“菱荇只要记得师兄就好了。”
随着他的动作,宽大的衣袖自然垂落,一路坠到手肘。一息间,遮掩在袖中的雪白便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这片柔软的雪地上满是泥泞,落满了碾坏的熟果,深深浅浅的吻痕缝合在她的肌肤上,似灼进了她的骨肉,褪也褪不掉。
奚饶眸光一颤,密密麻麻的红痕在他肺脏里划开一道道淋漓的刀口,他捏紧了指骨,按捺下心脏处传来的狂虐,猝然掀起了菱荇的衣摆。
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上尽是掐痕,指印与吻痕交错盛在那对腰窝里,一路飘零向下,蜿蜒进裙腰里。
奚饶眼神阴鸷,捏紧了拳头,关节用力地泛白,薄薄一层皮绷在骨节上,青络近乎要挣脱束缚爬出来。
指骨寸寸碎裂的‘咔嚓’声,似尖刀般擦过耳膜。
这个废物,他竟然敢——
破碎的指骨嵌进掌心,粘稠的鲜血滴滴落在地上,他轻轻笑出声,冷声嘲弄道:“李寻欢......”
/
“少爷——”铁传甲那双鸷鹰般锐利的眼一瞬便柔和下来。
他脖颈上满是烙印,皮肉翻卷,干涸的血痂混着模糊的血肉堆叠在皮肤上。可即使这样,他面上也没有一丝疼痛难忍之色,只有见到他安好无恙的欣喜。
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少爷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眼角的热泪,遥遥扬声道:“此番大难不死,能再见到少爷,合该豪饮!”
“今日我便陪少爷不醉不归!”
他才吼出声,走至酒桌前,才发现少爷竟未在喝酒。
叫一个无酒不欢,生死为后、喝酒为先的人坐在酒肆里,却滴酒不沾。这恐怕比要了他的命还要难。
更何况这人是李寻欢。
他变了脸色,见李寻欢面色惨白,目含血泪,已忍不住脱口而出:“少爷,是不是林诗音那女人又.......”
他没在说下去,若换作以往,少爷一定已疾言厉色地喝住他,叫他住口。可如今却似丢了三魂六魄,怎么也唤不回来了,只哽咽着一颗接着一颗地吃青梅子,吃得双目赤红,喉咙收缩,胃里泛酸。
一如当年。
这个时节已没有新鲜的梅子了,这是梅酒里浸的青梅。这种路边的酒肆,多是用廉价的生梅浸酒,怎能这样吃?
铁传甲急声道:“少爷,这青梅太酸,这样吃要伤了脾胃!”
李寻欢捏紧了指尖的青梅,梅核的棱角刺进指腹,扎得生疼。
他的声音已被胃里泛起的酸汁灼哑了:“不够酸。”
这沙哑的三个字才说出口,滚烫的眼泪便落了满襟。
那样酸的青梅,他再也吃不到了。
第106章 发芽 一直都是李寻欢不能失去念念。……
暮色渐晚, 寒风呼啸。
马车行进在崎岖的山径上,车轮碾过路沿,与崖壁仅差分毫。
铁传甲握紧了缰绳,望着窄若羊肠的泥石路, 喟然长叹道:“少爷, 前路逼仄, 马车只能行至此处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车厢内响起, 苍白的大掌攥紧了舆门,“下车, 只有小段路了。”
铁传甲暗暗叹息道:少爷......天已落黑,天寒地冻的, 你已醉了酒,何苦再叫自己奔波受累?到底有什么故友非要这时探访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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