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冰冷,再一次明白,李寻欢于念念而言已什么也不是。他不是她的养父,不是她的亲友,只是一个趁人之危的陌路人,一个在她失忆时污了她清白的窃花贼。
一个年纪足以做她爹的男人不仅破了她的身子,还日日夜夜地与她做那些不知羞耻的脏污事。
等她醒来后,忆起往昔,只会厌恶他、憎恨他。
嘴唇被他咬成了死人白,汩汩的鲜血溢出嘴角。李寻欢在一声比一声剧烈的咳嗽中,掐紧了心肺处的皮肉。
在窒息与涩痛中,氤了血的泪一滴滴坠进水洼,眼前模糊地什么也看不见。
他怎配再过问她的事?怎配再纠缠她?
他这种寡廉鲜耻的畜牲,本就该吊死她面前赎罪,怎敢多说一句话?
随着他身躯的剧烈起伏,连缠的红线凌乱地晃动着,似一根被狂风肆虐的风筝线,不堪重负,几乎快要崩断。
李寻欢颤抖着呼吸,手掌不受控制地握上那根乱颤的红线,唯恐风筝会随之消失在茫茫天际,而他再也寻不回。
奚饶的唇线渐渐拉直,冷冷地凝着这条本命线——这正是他鹊巢鸠居的证据。
一个不通道法的窝囊废,你也配。
无形的风刃飞旋着,裹挟着凛冽之气,蛮横地将这根红线一分为二。
手腕上的力道一松,那根红线已沿着手背垂挂下来,软塌地贴在袖口。
两人间仅剩的羁绊被彻底斩断,李寻欢的瞳孔一瞬放大,怔怔地望着红线的断口,心脏一空,仿佛被人自心口挖去了一大块肉,活生生的,血淋淋的。
这块肉被挖去代表着,那根红线的尽头再也不会响起铜铃声了,再也不会有人笑着在另一头拽他,甜声唤他大叔。
他恍惚看见那双猫眼一点一点地淡出他的生命,而后再也找不到了。
奚饶双手掐诀,笼在这座城上方的灰雾一点点散去,蓦然显出一幅古朴泛黄的长卷——正是‘钟馗送嫁’图。
‘滋’的一声,火星乍起,似崩碎的玛瑙末般溅上纸面,转眼间便燃起赤霞般的火,鲜红的嫁衣一瞬扭曲炭化,宣纸蜷曲起来,灰烬与碎屑一一剥落,自万丈高空似雪花般飘落下来。
天空中霍然破了个大洞,天光乍泄,彼时竟正是午时,太阳正烈。
景疏不自觉向后退一步,喉咙里压抑地轻呼出声。
李寻欢却头也不抬,恍若未觉,只是浑身战栗地凝着空空如也的长街尽头。
往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念念了?
他只是个普通人,不能上天入地,是不是到死也见不到她了。
心脏绞痛得喘不过气,似有人在分食自己的血肉。他僵了半晌,才失神着去望膝下.....竟然不是空的。
可为什么他觉得如此空落?
水洼消失了,身下是经代代人步履磨砺的青石板路。膝间尽是沁骨的凉意和粗糙的凹凸感,李寻欢却觉得自己正在往下坠。
他也不知到自己要坠到哪一层去。地狱也仅仅十八层,要坠到哪一层才算停歇?
“表哥......没事吧?”,景疏吃力地扶起李寻欢,讷讷出声。
李寻欢面色惨白,双颊却嫣红着,汗与泪混杂在一起,比水鬼还了无生气三分。
漫天的火屑簌簌地落在肩头,寒意自脚底往上爬,他的耳畔蓦然响起一声厉喝——“阳间作恶,地府受罚!你可认罪?”
李寻欢颤着瞳仁,猝然抬起头。
眼前人头戴法冠,身穿黑袍判官服,满脸怒容,目光如炬,仿佛能洞悉所有罪恶。
惊堂木一敲,他怒喝道:“你生前所犯下的罪孽皆已记录在册,莫要心存侥幸,且看看脚下。我再问你,你可认罪?”
李寻欢浑身颤抖,嘴唇翕合着,缓缓低下头。——青石板蓦然变作了一块水镜,其上正是他罪孽的倒影。
左面记录着他曾经如何背弃爱人,右面记录着他如何采摘枝头幼果。
水镜晃荡一瞬,左面成了龙小云喊林诗音‘娘’的一幕,右面却成了一片白花花的皮肉。
浴桶里的吟声、颤响了一夜的铜铃、铜镜里缠紧的红绳,她满面酡红地蜷紧了小腿,气喘着唤他‘爹爹’,而后他就......
紧绷的琴弦猝然崩断,整个世间翻转昏旋,他似受了烙刑般缩起手,瞳孔紧缩着去捂景疏的眼眸,不成声道:“别看,别看!”
他哑着声,颤抖着落泪道:“......我求求你。”
李寻欢的力道全然失了控,显出一些暴虐,眼泪却一滴滴地淋下来。
景疏被按得双眼疼痛难忍,借着这点清醒,屏息念决,挣脱了自己的幻境。他握紧李寻欢的手腕,沉声道:“是幻境,你醒一醒,我什么也没看到。”
“妖鬼幻术,所见皆为内心映射,千人千面。”
此话一出,紧紧按在双眸上的手终于骤松。
李寻欢手脚麻木,心脏仍处在余波里,震颤不止。他大口喘着气,蓦然发现,比起那脏污的丑恶被他人知晓,他心中更芥蒂地竟然是被外人见了念念赤.裸的身子、承欢时的媚态。
就像被人肆意翻看了自己珍视的宝物,又唯恐她因自己而被轻视。
他方才竟然有一瞬生出了‘再用力些,毁了那双招子’的念头。
景疏见他打着寒颤、冷汗不止,只能咬紧牙把他拽回去,“妖身既已显,等烈火焚尽,满城的百姓便能获救了。”
已经弄丢了念念,若再不把表哥带回去,怎么跟姐姐交差?
且他眼神涣散、神思恍惚,若撇下他一个人,恐怕要生出事端。
.......
“姐姐!”
门外的亮光猝然撕开了屋内的昏暗,呼啸的寒风裹挟着灰烬灌进屋内,还未沾到林诗音的衣角,便被密麻的梅枝压在了地面。
林诗音转动眸子,木木地盯着李寻欢,颤声道:“念念呢?”
景疏眨了眨眼,笑道:“哪里轮得到我们操心念念?她原有个师兄,道法好高深,这画妖......”
怕林诗音忧心,他抹去了不必要说的,三两下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只说念念是随师兄回师门去了。
林诗音紧绷着的身子,终于因这最后一句,略微放松一瞬。
她竭力平静地望向景疏,轻声道:“你先出去,我和你李叔有些话要说。”
他一顿,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雕花的木门被轻轻阖上,林诗音绞紧了袖口,眸光对上李寻欢时,便已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咬着牙,扬起颤抖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嗄声道:“我道你不是梅花盗,谁能想到你竟成了个畜牲。”
这一巴掌落下,手腕被震得发麻,滚烫的眼泪顷刻间跌落在地,她崩溃道:“你怎么能做下这种恶心的事?”
“她是你的孩子啊!”
他已经害她痛苦一生,怎能、怎能......去祸害念念?
他自甘堕落,要推远她。她认了。可他怎能彻底烂在泥里,堕落至此?
她的胸腔剧烈起伏起来,“你说话啊,你怎能毁她清白?她才几岁,你怎敢欺她、骗她,害她痛苦一生。”
第105章 不过如此 再也吃不到了
她的眼眸里溢满了激动与痛苦, 崩溃道:“你若要快活,青楼名妓还不够你快活的吗?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毁了她!”
李寻欢噙着泪,咬着牙低下头,强压下喉咙里压抑含糊、断断续续的呜咽。
他和念念便似纠缠在一起的线, 早已绕成死结, 自己都理不清, 如何向外人言说?
他捏紧了指骨, 惨然一笑,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合:“谁教我是个无可救药的浪子?”
林诗音揪紧了胸口的衣襟, 颤声道:“是看错了你。你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怎么对得起......”
怎么对得起李家?怎么对得起你自己?怎么对得起......我对你的情?
你不是最在乎江湖名声?连未婚妻都可以拱手相让给你的好大哥, 为何现在却可以做出这样的事?
她泣不成声,哽咽得说不出话,也无法宣之于口。
李寻欢的心脏正一阵阵痉挛着抽搐, 滚烫的眼泪淌进衣领, 洇湿了一大块,湿黏黏地附在他的皮肉上,如蛆附骨,他却张开了嘴, 好似终于能喘气了。
一直压在他肩背上的滚石,就这样压下来了,即使压断他,碾碎他,也终于压下来了。
他终于不用终日恐惧为外人知晓,为诗音不齿,为世俗唾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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