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斜的吊桥彻底坠毁, 他铸下大错,致使两人落入深渊,再无回旋的余地。
李寻欢痛苦地蜷缩在床榻上,碧绿色的眸子沁满了泪。肺里干涩得窒痛, 似有冰碴堵住了鼻腔肺脏, 又垒成冰刃在他身体里乱绞。
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至此的?
而他......而他.....李寻欢。
一个寡廉鲜耻的畜生还有何脸面苟活。
苍白的指尖深深轧进掌心, 惶恐与割裂感再次席卷而来, 脑海中纷乱的记忆近乎要将他割裂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罪孽成了压断他脊梁的最后一块滚石。
滚烫的眼泪顺着满是细纹的眼角淌进耳后,他咳嗽得双颊泛起病态的嫣红, 鲜血浇灌出的彼岸花正挣扎着欲钻出皮肉。
念念的心脏被他的眼泪一泡,彻底瑟缩起来。她咬住下唇, 还是忍不住弯下腰替他拭泪。
大叔自小便爱哭,她就让让他算了。
指腹落在他眼尾的褶皱处,泪水与湿黏的发丝一起穿过掌缝, 念念放柔了声音, “大叔,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李寻欢错眸避开她的啄吻,冰冷的大掌已紧紧钳住了她的细腕,不容她再越界。
他双眼紧闭, 那双握飞刀的手却颤个不停。
李寻欢不愿睁开眼,也无法睁开眼。
她满身的淤紫红痕皆是拜他所赐,如何睁眼?
念念蜷起手,目光落在他用力得泛白的指节上,涩声道:“我那么爱你,你就不能也爱一爱我吗?”
为何那么难?
李寻欢深呼吸一口,颤着嗓音道:“我怎能爱你?我是你......”
他无法再说下去,只能咬破舌尖, 将鲜血全部咽下去,哑声道:“这不是爱,这是孽。”
随着身体的振幅,他手腕处的肌肉也收缩起来,赤色的红绳在摇晃间愈缚愈紧。
他蓦然伸手,欲将这根象征着不.伦的红绳彻底扯断。
细细的红绳猝然绷紧,深深嵌进皮肉里,碾磨着他的腕骨。
念念掐上他充血的腕口,一字一句道:“大叔,我都成了你的女人了。就算是孽,也改不了了。”
李寻欢被她话中的字眼一烫,心脏骤缩,颤着瞳仁讷讷道:“......你疯了。”
这样有违伦理纲常的丑事,如何能一错再错?
念念却蓦然抬起头,扬起眉梢道:“把爱的人让给别人,谁有你疯?”
“我的爱就是占有。像你这样不清醒的疯子,合该配我这种自私自利的疯子。”
李寻欢惨然道:“你明知我爱的人是诗音,我对你不起,可——”
念念掐紧他的下颌,笑着打断道:“你这个重情重义的大侠,真有那么爱她吗?她也不过是你的一只木偶罢了。”
李寻欢瞳仁一缩,脊骨绷紧得生疼,嘶哑道:“你住口!”
他与表妹青梅竹马,抛去情爱,长兄如父,怎容她玷污?
念念扬声道:“我说错了?在你心中江湖道义、家族荣耀远排在林诗音前头。人心模糊得自己都看不透。木匣满了,你便选了一样舍弃,你猜自己选了哪一样?”
他握紧了拳头,忍着心头的撕裂,哽咽道:“大哥救了我性命,他因诗音缠绵病榻,眼看便要......我如何能冷眼旁观?”
念念冷笑,“大叔何必骗自己?我这位好伯父当真虚伪,对你又恨又妒。大叔失了父兄,也不能拿龙啸云这个小人当做父兄的寄托。”
李寻欢的面色骤然一白,似被人扯下面具,当头一棒。
他如何猜不到兴云庄梅花盗一事,是龙啸云的手笔。他只是不愿拆穿,更不愿怨怪大哥。
他这条命本就是大哥救的,更何况.......
他喃喃道:“大哥对我有恩。是我,是我对不起他,亦对不起诗音。他怪我怨我,我毫无怨言,是我又扰了他们平静和美的生活,我除了害人外,未做一件人事。”
他又泪流满面,这话说到尾,已颤抖得连不成声。
十年过去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他被困在过往,能做的只有伪饰太平。
念念深呼吸一口,他就像是水做的,说两句便要哭。
念念忍耐着帮他擦泪的冲动,冷声道:“所以你便拿林诗音来替你报恩?叫她来做你们兄弟情谊的牺牲品?”
这话似生满钢刺的骨鞭般绞紧了他的脏器,李寻欢一瞬疼得失声。
他良久才找回声音,失力道:“我不过是个酗酒的风流浪荡子,我、我配不上诗音,也不配得到幸福。她和大哥在一起,总比我这个......”
他痛苦地阖上眼,不知如何说下去。
念念看着他被痛苦与内疚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样子,心脏刺痛难忍,半晌才垂眸道:“你疏远林诗音,自虐自毁,不过是以牺牲为名,叫龙啸云、林诗音皆成了你的木偶。”
“龙啸云一辈子在外人面前要欠你,而大叔只要躲在乌龟壳里,便永远还是侠义无双的李探花,人人皆要称你一句有情有义。”
她跪在床上,一步步向他压进,缓声道:“你既不爱自己,也没那么爱林诗音。十年了,你爱的不过是幸福的过往,是你付出的爱与神魂。”
“你无法逃脱的不是爱,是愧疚。”
这锥心之言便像是砍刀般将他血淋淋地劈成两半,李寻欢想笑,却发现骨骼上覆着的不过是团烂肉。
他想反驳,嗓眼里却早已淤塞了血,咽不下,吐不出,只能哽在那里,叫他生不如死。
念念握起他的手,冰凉的冷汗激得掌心刺麻,她便用滚烫的面颊去暖,小声道:“纵使大叔年少时曾对她有情,可这点情终究比不过家族责任与江湖名声。李伯父和寻乐哥哥死后,你根本无力承载起这段感情和林诗音的未来。”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荣耀背上身,李寻欢必须尽善尽美。江湖素来侠义二字为重,他又背上一块重石。
偏偏林诗音又是一个养在深闺的柔弱女子,她的未来、她的整个人生只得攀附夫婿。而他真的能完全承载起她的人生吗?
人人皆以为笑傲江湖的小李飞刀无所不能,却不知这柄飞刀虽看起来刃如霜雪,但掌心握住的刀柄早已生满裂缝。
“大叔,我知道你早就很累了。所以你逃跑了,她也逃跑了。”她蓦然笑起来,断言道:“两个胆小鬼是无法相守的,即使没有龙啸云,你们也不会善终。”
恐惧、压力、怯懦重重挤压,李寻欢只能自毁逃避。
少年探花的‘小李飞刀’也不过是一只被江湖道义裹挟的木偶,提着他的丝线是扭曲的侠义二字。
李寻欢早就被阉割了,家族与江湖一起磨刀,龙啸云将刀递至他掌心。而他亲自操刀,将林诗音托付给了龙啸云,将自己剁碎阉割,削足适履。
细嫩的指尖抚上他眼角的细纹,念念甜声道:“大叔第一次见我时,便把自己放到了我爹的位置上。这是因为自父兄死后,李家、林诗音都成了你的责任,可怜的大叔自年少时便不得不做‘爹’,背负起所有。”
“那个噩梦里,案牍上放着的生了锈的飞刀,是大叔自己对不对?”
她心疼地抱住他的后颈,像一只求爱的猫儿般蹭磨,撒娇道:“我都快心疼死了,我的心都要被绞烂了。”
她拉着他僵硬的手掌贴上心脏,柔软与激烈跳动的心脏一起在他手心震颤。
李寻欢那双空洞的眸子霎时间一缩,拼了命地缩回手,却被红绳死死地按在原地。
念念倾身下腰,凝注着他的眼睛道:“世间人皆有阴影,藏在心魂里,落在脚下,不敢让任何人发现。我早发觉大叔是一个胆小鬼,可我正喜欢着这样有时卑劣、有时懦弱的你。”
她漆黑的瞳孔好似一面世间最小的照妖镜,左眼里倒映着林诗音垂泪失望而去的背影,右眼里却是他们此刻脏污的样子——被水沫氤湿的被褥皱成一团,世人皆道他们是父女,可他的手却按在她的雪白上。
几息前,他们还做了不知廉耻的腌臜事。
仿佛正有烧红的铁水沿着眼缝浇灌下来,在烫蚀的灼痛中,他仿佛隐约看见自己脸上生满了斑驳的锈迹——棕褐色的、斑块不一的,是岁月沉淀出的老人斑。
他的心脏蓦然塌陷,裹着倒刺一起坍塌在脊骨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那双青涩的、稚嫩的眼眸却仍水灵灵地含着他,面颊浮起红霞,目光灼灼道:“你可以懦弱,可以逃避。大叔,我会像保护自己一样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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