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着森寒杀意的剑尖抵于纤细脆弱的颈项的那一瞬间,一片通明清透的宫阙之中,玉阶拱合而成的高台正中精致席间银发蓝眸的女人向来淡漠又出尘的面容之上,终于显出一瞬间的错愕与依稀难辨的痛色。
千年岁月倏然而过,自她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她便心甘情愿地将毕生顿悟的剑道倾囊相授,甚至与自小便跟随在她身侧的郁辛和弟子铭渊先后飞升上界,随后,更是以一身自天道之中顿悟而成的、自成一派的剑道于上界中无数强手大能之中脱颖而出,成了真正睥睨天下众生的、不言而明的王。
铭渊无疑是个极为出色的弟子,在她当年破格将深陷泥泞污淖的他收入座下作亲传弟子之时,便早已预料到他极佳的根骨将会为他带来如何令人心悸的成就。
他也无疑是个体贴温存的爱人,无数个日夜之中那守礼却又细腻的温柔似是润物细无声的清泉,一滴又一滴缓慢又执着地坠落在她坚硬若磐石的心间,终究水滴石穿,化作万种柔情揉碎于荡漾的柔波,寸寸滋润她除剑道外空无一物的干涸心田。
她曾以为如今的她已身在无人企及的云端,却并未想过,亲手将她扯落地狱之人,竟会是那个她从未防备的、最为亲近之人。
在这一刻,爱恨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纠结凝成一团理不清的乱麻,梗在喉头,令她爱恨难言。
“师尊。”
面前单手悠然执剑的银发男人容颜精致,一双如琉璃般剔透的冰蓝色眼眸漾着比起汪洋还要深邃醉人的眸光,唇畔却挂着令人胆寒的冷郁笑意,“你看起来很惊讶?”顿了顿,他轻笑了下,并未执剑的那只手如往常无数次那般轻柔抚上她骤然冷却的脸侧,“放心,弟子又怎么可能舍得亲手杀了您?”
万分旖旎地凑近她耳畔,温热的吐息却化不开他令她倏然如坠冰窟的刺骨言语,“是郁辛。郁辛跟随您多年,却始终不得您重用,一怒之下,竟起了恶念,意欲将您斩杀后自立为王。”
似是仍觉得不够,他极为轻缓地接着道,“弟子发现之时,怒而杀之,然而为时已晚——您太过于信任他,以至于并未防备,在他偷袭之下身受重伤,已有不治之相。”
典夏猛然抬眸,字眼自牙关之中挤出:“你把郁辛如何了?”
“或许您若是待会仍有余力,可以亲自去见一见他。”
铭渊慢悠悠笑开,重新拾回话题,“弟子作为您唯一的亲传弟子与最为信赖之人,在您陨落之后接替您的位置,是不是也算顺理成章?”
迎着典夏目眦欲裂的眸光,他轻轻挪开剑尖,转手触上她执于掌心的银纹法杖,“每日弟子亲手为您熬制的甜浆,其中都加了极少的一抹薤白。弟子也曾忧心过,若是被您察觉该当如何,却未曾想,一千年,您竟从未发觉其中的隐秘。如今您灵力受制,远远不是弟子的对手,还是不要再作反抗的好。或许念在这千年的情分上,弟子能温柔些送您上路。”
“千年?”典夏敛眸,干脆松开轻握权杖的五指,将那柄象征着至高权力与实力的银纹法杖毫不留恋地交予身前那道身影。
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容颜,这一刻她却恍然发觉,她似乎从未有一刻真正了解过他。
“所以,”她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一切的一切,于你而言都不过是别有用心的做戏么?”
“是啊。”银发蓝眸的俊美男人眸光落在掌心泛着冰冷色泽的法杖,向来沉静无澜的眸底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自抑的热切,面对她字字泣血的质问,也不过是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唇,轻描淡写的语气逸散在风中。
“都是骗您的。”
……
画面如水镜碎裂般哗啦啦纷扬,如雨落般簌簌而下,温萝恍然抬眸,眼前端坐于高台之上容颜姣好正垂眸淡淡凝视着她的女人眼底,那似是万物万事也融不进的冰封千里的疏淡之间,在某一个瞬间与方才她所见的那抹痛惜哀戚严丝合缝地重叠。
“刚才那是……”说到这里,温萝话音微顿,有些不知该如何启齿。
很显然,方才她身临其境般所见所感,便是属于典夏与铭渊之间最为真实的过往和记忆。
而这一刻,先前于识海之中如流星般一闪即逝的念头,也在再清晰不过的见闻之中浮出水面,呼之欲出。
在《封神:混沌之主》的剧情中,在作者引入与洪荒设定无关的星际恶兽之前,铭渊是前期负责与柏己针锋相对大几百章的浓墨重彩的反派男配。
而他在正式以反派身份登场之前所经历的苦难与磨折,作者也曾在字里行间之中隐晦地提及,只不过大多都被淹没在了无数男频经典打脸升级剧情之中,被温萝一目十行地粗略扫过时,一时间竟并未留下过于深刻的印象。
铭渊真正登顶天族之首的位置,正是凭借如历史文中逼宫上位的手段。只不过,那时的她未曾想过,铭渊真正倚仗的压根并非隐忍与耐心,而是一身精湛的演技与下作哄骗而来的情意。
“动情便是万劫不复的开端,可方才你却曾为一人而动心。”典夏缓缓开口,“当年我陨落前以神魂献祭,留下此座剑冢静待后人替我雪恨——动情之人,并不能得我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