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温萝强自镇定地木着脸,心下狠狠给自己打了打气,视死如归般缓缓抬眸。
却未成想,柏己却并未显出受她欺瞒后难以自抑的愠怒与失望,似是沉吟着什么一般,面色虽并不好看,却并未当真对她动怒。
墨修然则早已了然此间真相,此刻倒是并未显出什么过分讶异的神色,一双形状优美的桃花眼却缓缓沉下了眸光,星芒般璀璨的光芒寸寸冰封入一片寒潭般的死寂。
南门星唇畔向来游刃有余的笑意,却在这一瞬似弯月落入沉潭,渐渐消弭无踪。
“成婚?”墨色雾气骤然撕裂空间,下一瞬,一袭淡黄锦衣的少年便骤然出现在温萝另一侧。
温萝只觉得腕间一痛,一股强烈的力道狠狠箍上她手臂,激得手中及微剑险些脱手坠地。本便惨白如死尸般的五指狠狠在她腕间收拢,指节甚至因用力而泛起更加苍白如纸的色泽。
温萝:……淦!要不要这样随时随地的发疯?!
她微微挣了挣,然而身侧另一人却比她的动作更快。
玄铁扇骨毫不留情地震开南门星紧紧扣于温萝腕间的五指,柏己足尖微错,高大身型不着痕迹地介入两人之间凝滞的狭小空间。
南门星咬了咬牙,勉强将视线自温萝身上挪开,狭长的眸底在这瞬息之间的短短时候,便迅速地爬满了猩红蛛网般密布的血丝。他怒极反笑:“你不是也爱着她么?怎么,得知她与旁人成婚,却懦弱到半点异议也不敢提起?”
柏己不咸不淡地垂眸,神色辨不清喜怒,开口语气却极为平静,隐约蕴着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此事容后再议,本君最后劝你一次,放开。如今你这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千年前那自以为是的愚蠢行径。”
两人你来我往的交锋之间,顾光霁与墨修然已极有默契地上前一步,将怔在原地的温萝隐隐护在了身后。
而就在这一瞬间,五人身周的景致再一次在渐起的风卷之中挤压纠缠,扭曲成一道色泽明媚鲜亮的旋涡,复又在一阵大盛的狂风之中四散化作无数光点,在一片虚无之中无声地沉浮明灭。
在激烈的斗法之中化作废墟碎尘的六角尖塔与漫天瑰靡的霞光云色悄无声息地褪去,一片空旷的殿宇之中,高大数丈的仙子雕塑悲悯地垂着眸,似是透过万千岁月与光阴,将那蕴着令人读不懂的心绪的视线,不偏不倚地锁定在正中执剑而立的女人身上。
一眼万年。
温萝只觉得心头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几下,似是有一种极为玄妙而暖洋的触感自额心的印记如水流般潺潺流经四肢百骸。恢弘的仙子雕像之后,厚重古朴的殿门缓缓向内敞开,发出沉重如闷雷般的轰然巨响,在空旷的空间之中回荡逸散,不绝于耳。
剑冢的最后一层试炼,开始了。
第181章 掉马进行时(五十三)
徐徐敞开的殿门之中, 云烟浮动,金灿的日光在天际倾泻而下,在轻薄如纱幔般的云雾之中无声地穿行, 在不远处恢弘的殿宇之上投下闪烁的金光,如神祗降世一般圣洁又静谧。不远处重山叠翠,在沉浮的缭绕仙云之中若隐若现, 犹若名家泼墨而成的山水, 美好得不似凡尘。
待温萝回过神来之时,才恍然发觉身边明争暗斗的四人皆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隐匿了踪迹,空旷而静谧的天地之间,仅余她一人茕茕孑立。
看来这一关, 在总部的设定之中是独属于她的机缘与试炼,拥有着绝对排他的法则。这一次, 能够倚仗之人只有她自己。
试探着向前行了几步, 温萝只觉得一阵清风拂过耳畔, 眼前景致再次飞快地变幻, 刺目的金芒大盛, 激得她不自觉微微阖了阖眸。
再次睁开双眼之时,方才那璨然若骄阳般耀目的画面便尽数被殿内流光溢彩的光晕替代,宽阔的殿宇以上好的灵玉堆砌铸造而成, 八根汉白玉穹柱分别立于殿内八个支点之上, 地面光影流动如水,玉髓潺潺蜿蜒而上的阶梯合拱拢就一座宽阔的王座。
银发雪肤的女人正一手握着似曾相识的银纹权杖, 静静地端坐于其上, 眸光淡淡地注视着她。
温萝视线在她掌心精致古朴的权杖之上微微顿了顿。
千年前苍梧被血污泥泞浸透的霜雪之上, 银发银甲的男人面容精致却冰冷得近乎凉薄,掌心权杖高举, 漫天雷云和着噼啪作响的电流尽数在他头顶天幕之上凝集,浩瀚无匹的攻势先后取走了属于公羽若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男人的性命。
典夏手中的权杖,正是千年前铭渊手中那一柄。
温萝心如电转,只觉得先前曾在脑海之中一闪即逝的混沌之感再一次席卷而来,似有什么曾经被忽略而尘封于心底的记忆松动着即将破封而出。
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显然并非纠结典夏与铭渊之间的纠葛。
温萝抬手收剑,随着金石交接的清脆声响,极为虔诚恭顺地上前两步行了一礼:“前辈,晚辈已如您先前嘱咐那般来到此处,不知最后的考验是什么?”
微微低垂的眼睫之下,极好地掩住眸底一闪即逝的挣扎和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