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公子确实不是寻常人户,乃是大耀国如今的第六位皇子,慕容洵,是和慕容止隔着两辈分的亲戚,按道理还要称呼后者一声“皇叔祖”。
此次慕容洵跑到星玄派来凑热闹,实则大多是受了这位亲戚飞升的影响,少年意气涌上心头,非要来试一试这登仙路不可。
慕容洵脱口道:“听说这星玄派中的凌遥峰最是酷寒冰冷之地,竟也没能掩住这夏日的闷热,不知那陆折予是否真如传言般修为高深?”
带领他们这些试炼通过的人进派中的门内弟子听见了这句,不由得侧首看了慕容洵一眼,忍不住道:“此次弟子选拔,大师兄同样会来,届时你可自己看看,大师兄的修为究竟如何?”
慕容洵当即蹙眉。
他习惯了被捧着,被人堵回话头还是头一遭,便也不那么客气:“原来他闭关结束了,看来心魔竟已除尽了,真是可喜可贺。”
当初无生崖的事闹得太大,纵使想要遮掩,到不了天下众人皆知的地步,像慕容洵这样的皇室子弟,还是能够知道一二。
门内弟子顿时大怒,还未发作,后方一道冷冷的喝止便将他的一腔愤懑全都遏制在了摇篮中。
“禹行。”
陆折予不知何时出现,亦或是从头至尾都在这里,他身穿一件玄色劲装,长发束起,长身玉立,面容俊美无俦,打扮上并不算多么精雅,然而一丝不苟,手中握着的霜凌剑发出淡淡的银色光芒,倒是与他冷白的肤色十分相衬。
墨玉似的凤眸朝着这边看来,眼中并无多少情绪,然而这一眼望着这门内弟子——也即是禹行而去。
禹行当即垂首抱拳,心中怒火消了个干净:“大师兄。”
“嗯。”
陆折予应了这一声,转身便走了。
他眼中的情绪过于死寂,平静得翻不起半点波澜,好似此处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停下仅仅只为了制止师弟。
最先说话的女子突然间来了兴致,她本是江湖上讨生活的人,没有多少忌讳,当即便拉着禹行问道:“方才那便是你们的大师兄,陆折予么?”
禹行虽然是外门弟子,但这种冲着大师兄去的事也不是第一次见了,颇为语重心长地摆手道:“姑娘听我一句劝,我们大师兄绝无纠缠情爱的心思,专心修炼比什么都好得多。”
这话说的,她还没表明意思就被浇了盆冷水,实在是过于斩钉截铁,以至于让人既觉得荒谬又莫名触碰到了那铜墙铁壁般不可逾越的事实。
慕容洵轻笑了声,带了点讽刺的意味。
女子禁不住又多瞧了他两眼,留了心思,等领路的禹行,才走到慕容洵身边去,低声问他:“这位公子可是知道些什么?”
慕容洵瞥她一眼:“什么?”
女子在江湖上见得人多了,心思活泛,三两句就将慕容洵这深宫长大的小皇子哄得开心了,纡尊降贵地同她讲起内情来,不过真要说起来倒也简洁:“陆折予曾将自己的心上人一剑捅死了。”
女子吓了一跳:“为、为什么呀?”
她自然看得出陆折予身上过重的冰寒气与杀伐之意,但他本身的气质又非常的内敛,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他的所有都压在了一个界限之下,于旁人便是最安全的屏障,却也让人忍不住去窥探设想有朝一日他若是揭了那层表象,又会是什么样子。
“因为他发疯了。”
慕容洵到底是处在尘世的人,素日又尊贵,还不是用作继承人那么细心培养的,到了别人的地盘上也口无遮拦,“他的心上人在大婚之日逃婚,他被心魔反噬,在无生崖犯下大错,还杀了自己的心上人,之后受宗门极刑赎罪……如今么,大约是禁闭时间过了,心魔又除了便出来走动了。”
他话中轻蔑之意不掩,多少觉得为一女子发疯的人没什么大志气,任是多少人说这陆折予境界颇高,剑法大成,他都不以为意——飞升终究是灵山的明行佛子不是么?陆折予还在为了儿女情长而困顿自封,好没志向。
那女子听了这话,没有露出恐惧之色,反而恍然地喃喃道:“竟这样痴情……”
慕容洵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很快就失了兴趣。
弟子选拔还余最后一轮。
这二十多人要在掌门及诸位真人的面前试过天资,留下的才能算是真正入了星玄派。
轮到慕容洵被叫上来,他迫不及待地指着陆折予道:
“我想同陆公子比一场。”
陆折予正坐在上座的下首,他不是派内长老,实力却已经超过在座所有长辈,资历又足够,是以位列其中。
闻言,陆折予抬眸看来,面色仍然不变,眼神一如先前见到的,没有分毫变化,仿佛这个人不是个活人,而是个亘古不变的雕像。
“陆公子可是不敢应战?”
慕容洵见陆折予不说话,又加了一句来激他。
司阙真人想说话。
陆折予却以握着剑站起来,声音冷淡得像是结了冰,比之以往更拒人于千里之外:“你想比剑?”
慕容洵点头:“自然。”
陆折予便提剑下场。
两人站在了东侧的比武台上,身边围了一圈人,这可让慕容洵更加踌躇满志地想要耍出漂亮的一剑,然而一招下去,陆折予侧了侧身,连手都没抬,就避过了这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