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珧神色一惊,“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生什么气?”
“气我把你说成一个想要得到的东西。”
宣承弈竟然笑了一下,而后移开视线摇了摇头:“我气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姬珧听他那淡漠自嘲的语气,心里无由来地紧了一下,一阵风拂过,宣承弈看了看天,然后抬手为她戴上披风上的兜帽,又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殿下。”
“嗯?”姬珧抬眸看向他,鹿儿眼清澈透亮。
“你有什么真正想要做的事吗?不拘泥于皇族的身份,不局限于家国大义,只为你自己想做的。”
姬珧脑中一空,耳边好像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很久很久以前,父皇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她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对任何感情的反馈都很迟钝,明知道身边的人都对她很好,但她永远只能看到母后的那点不好,固执地把所有牵绊全都斩断,拒绝所有人的善意和关注。
父皇问她时,她幼稚地说,不想再当一个公主。
现在想想,何其可笑。
姬珧回过神来,慢慢坚定了目光,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为何要抛弃了这身份,本宫就是大禹的永昭长公主,长公主要这世间海晏河清,享天下太平,亦属我愿。”
她星眸璀璨,一瞬间,好像天地都黯然失色,宣承弈手攥在兜帽两侧,就那样看了她很久很久。
宣承弈垂下眼,将手放开。
“我知道,不是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他的发被凉风吹得偏向一边,拂在脸上,瞧着有几分孤寂萧索,“十二走了,原来你是会真的伤心的。”
姬珧不知他缘何突然提起十二,喉咙忽然哽了一下。
“所以,假如我如你所愿,离开了,你也会为我伤心吗?”
他忽然俯下身,温热的气息倏地靠近,他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侧脸,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般:“我在你心里,不止是一个奴仆,对吗?”
他轻声问着,犹如耳边呓语,眼底的期冀似乎在乞求着她说出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殿下!”
廊下忽然传来声音。
姬珧一惊,回头看着下面,容玥低垂着头,眉头紧紧皱着,心向上提起。
好像打扰了殿下……
“怎么了?”姬珧问。
容玥轻出一口气:“找到一条暗道,暗道中有最近出入的痕迹。”
姬珧闻声站起身,惊喜道:“顺着暗道去查,邢廉多半是从这里跑的。”
“是!”
容玥领命离开,姬珧回头看着宣承弈,眼中流露出几分势在必得的欣喜:“邢廉那样谨慎自私的人,逃走之前才不会大动干戈惊动监察院,不管是之前秘密遣送妻妾亲信还是五辆马车离京,都是障眼法,他要走,必定选择最隐秘,最万无一失的方法。”
宣承弈看了看容玥离开的方向:“现在再去追,还追得上吗?”
姬珧笑笑,没有回答,起身回公主府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金宁卫就传来消息,说邢廉落网了。
本来有一些大臣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邢廉人面兽心,早朝上准备发难姬珧,谁知道姬珧一下甩出许多邢廉通敌叛国白字黑字的证据,不管是真的不明真相之人还是浑水摸鱼的人,脸被打肿了,也就闭嘴了。
姬珧早朝之后去了监察院,领着姬恕一起。
姬珧握着姬恕的手,站在监察院的门前。
“监察院的职能,以后要利用好,你不能寄希望于所有大臣心中都光明伟正。一开始心怀抱负满心大义的人,宦海沉浮几年,说不定早就被功名利禄迷失了本心,所以要时刻监视着他们,即便不能揭露所有的隐晦黑暗,也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头顶上时时刻刻悬着一把剑。”
姬恕应了一声,问:“那要是监察院内部出了问题呢?”
“监察院虽监察着文武百官,与他们也是互相掣肘的关系,别给监察院太大的权力,若到监察御史凌驾于百官之上的时候,必定会造成御史们横向霸道,狂妄自大,你作为皇帝,要学会制衡。”
姬恕抬头看着姬珧:“那要是皇帝也昏庸呢?”
姬珧顿住,低头看了看一脸天真无邪的小皇帝。
“那就赶紧换了他。”
姬恕一怔。
“帝为万民之长,天地至尊,的确可享无上权力,在其位却不谋其政,怎配受万民敬仰,赶紧给我以死谢罪去。”姬珧暴躁发言。
姬恕愣神的功夫,姬珧已经领着他去了羁押邢廉的大狱。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邢廉穿着一身囚衣坐在草席上,脸上污脏,瞧着十分狼狈。
姬珧让姬恕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自己走到牢房面前。
“侯爷狡兔三窟,是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在京城待不下去吗?”
邢廉并不说话,在那闭目养神。
姬珧笑笑:“其实为官来说,你也不算一个特别差劲的人,起码明面上没有留下什么贪赃枉法的证据,要不是我拿到了月柔族与你勾结的信件,你现在还不知被送到死牢里。”
“你原本没有那么心急的,是因为,我把你儿子杀了?”
第104章 一生为她披荆斩棘。……
之前无论姬珧说什么, 邢廉都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可当她说完这句话,邢廉却豁然睁开眼睛, 恶狠狠地看着她:“你这个毒妇!你终于承认了, 杀了我儿, 你一定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