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到大师傅,她忽然就想起了莫辞彦。
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这个郎君怎么样了。
等放了课,她收拾了书本,看天色尚早,便进了北城。
向北一路走,便到了扬州城最大的隆安寺。
隆安寺香火鼎盛,殿宇庞大,僧侣也多,她一路走上去,看了一溜,也不知道莫辞彦在哪个殿。而且殿与殿之间相隔甚远,石阶长到仿佛看不到头。
一番打问,才知道这家伙在最后一座,是个十分清净的所在。
洛时节对站在门口的大师傅行了礼,朝里面打量。这座殿宇挺大,有些昏暗,殿的主位供奉着金身如来,正半垂着眼眸,宝相庄严,俯瞰众生。
殿内香火缭绕,有四五个和尚正在虔诚地诵经。
最前面佛像的脚下,正跪着一人,袅袅香烟中,只能看到他略有消瘦的侧颜,纱一般的烟雾在他的发丝边游走,发冠上的白色绞丝纹泛着清冷的光。
莫辞彦似乎在想事情,一动不动的,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没有注意到洛时节在外面。
屋内就两个炭盆,看着就很清冷,又是大冬天,怎么能受得了呢。
她没有想到这一点,下次来,应该带件厚实的衣服给他。
大师傅告诉洛时节:“莫施主先前有言,不希望有人打扰亡人的超度。”
她只好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等天色渐晚,才不得不告辞。虽然进去吊唁一下肯定也不算什么打扰,但是又何必。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大师傅来一句:“莫辞彦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又内向,希望大师傅……”
洛时节摇摇头,又不说了。大师傅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仿佛在说:你看看我,我是那种会欺负人的和尚吗?
第 11 章 (捉)
“籽莲,我们家真的有这么一个傻表弟么?!”
外面的打落更已经敲响,家家户户早已阖门休息,洛时节家仍旧亮着。
洛时节举着那盏小油灯,又靠近床上那个熟睡的孩子。
此刻小娃娃的脸已经被洗干净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还是难以接受他的确肖似阿娘的事实。
今天日落的时候,有个老妇人领着这娃突然来她们家投亲,说这孩子是她的表弟。
她当时还觉得好笑,谁没事会找一个穷人家投亲,可当老妇人拿出她阿娘当初绣的小荷包时,洛时节傻眼了。
小时候,她这个大宋的娘的确绣过两个这样的荷包,一个送给了她,一个说要送给娘家刚出生的小外甥。
如今看来,这小娃娃当真是她的傻表弟了……
可她家已经穷到揭不开锅了,这个时候来投奔她,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旁边的老妇人见洛时节仍然抱着怀疑的态度,又开始叨叨那句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的话:
“没错了,我们就是来投奔洛家的,小少爷的确是你的表弟,虽然他傻了,但终究是你的弟。”
洛时节忽然想起《唐人街探案》里的那句台词:表的。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收着了,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们家的状况可能和你来投奔前想象的有点不一样,你可真想好要投奔我们家?”
洛时节站起来,又拿小油灯左右扫了一下家里的环境给那婆子看,看到那婆子脸上露出的严肃表情,洛时节心里甚是满意。
要收下这个表弟,她肯定一万个不愿意的,本来就穷,怎么能再穷上加穷。
婆子低下头来寻思了良久,才下定了决心似的:“就姑娘家吧,不投奔其他亲戚了。”
“你可真想好了?”
“想好了,不变了。”
洛时节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只好让这婆子去休息。
青青瞅着床上半大的孩子,小声对自家姑娘道:
“那以后该咋办,这孩子也不知是得了啥病,听婆子说,五岁那年就傻了,一直没治好,药从来没断过,每个月还得去针灸,如果来我们家,以后这治病吃药是不是也得算在我们头上?”
“诚然是算在我们头上的,他们家要是还有钱,也不会沦落到来投奔我。”
洛时节瞅着灶间婆子睡觉的地方:“好在还有个婆子照顾孩子,要是她再一走——”
“呸呸呸打住,这老妇千里迢迢把孩子送来,定是个衷心的,怎会说走就走。”青青赶紧阻止她。
然而第二天天还没亮,那婆子就不见了。
都还没够洛时节猜的。
籽莲把灶间那婆子留下的最后一吊钱和一副药方子交到洛时节手里,就去屋里照顾那娃娃起床了。
一连几天,这孩子都是呆头呆脑的状态,跟个哑巴似的不说话,从起床到吃饭,全都不能自己完成,必须要有人陪着。
籽莲照顾他吃完饭,就会让他待在太阳底下玩泥巴,自己就在旁边做事,只有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才会把他留给青青照顾一会儿。
洛时节连续愁了几日,也想不出能把这孩子送给谁。
洛家本不是扬州本土人,在扬州并没有什么亲戚,如果要送,也得重新把孩子送回江浙老家去。
江浙那么远,这是要她一路乞讨把他送回去么。
“这孩子可比你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好带多了。”
籽莲一边晒衣服,一边没由头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洛时节苦笑了一下,算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