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已经学会多少了?”
他一直在问她问题,没有得到一声回答,可他每次都总结出她的答案,再继续问她更多问题。平静而从容,仿佛是很习惯于用这种古怪的方式与人交流。
女孩避开他的眼睛,抿抿唇,又过半晌,终于慢吞吞吭了声。
“……不少。”
糯糯软软的音色里,莫名透出一股倔强的味道。
陆行川微一挑眉。
这回答不算很谦虚,不过倒也没错。
谁规定过“不少”是多少呢?
而且仅仅一个月,能靠自学达到这种几乎可以与人正常交流的程度,应该可以算是“不少”了吧。
烫意在初歆脸上蔓延开,她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是说了大话。
其实她还有好多词都听不懂,好多话都不会说……
可是说完了才心虚,也来不及改口了。
他会笑话她吗?
初歆心里咚咚打鼓,没有等来对方的揭发,陆行川倒是点头肯定:“自信的精神可嘉。”
不过初歆还没想通这算不算是在夸她,他又问:“你的作业完成了吗?”
这个话她就听得不太懂。心里更加追悔刚才把话说得太满。
好在他又主动解释了一遍“作业”这个词的意思。
解释比较通俗,这回她好像有点懂了。
但问题是,即使这样,她也根本不知道他说的“作业”是什么。
什么时候有过“作业”了?没有人和她说过……
可她不能怀疑他的话,因为她知道,他说的话一定没错。
所以,不知道肯定是她自己的问题。
肯定是她自己忘了“作业”是什么……
她拼命去想,漫长的一分钟过去,她什么也没想起来。
只有一颗心坠入更深的恐慌中。
这时候终于得到了下一句提示。
少年平静问她:“什么是反问句?”
初歆在怔忪中意识到,这就是他说的“作业”吧?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就是“作业”,一时间也顾不上去想,因为她整颗心都被另一个冷酷的事实占满了:
这个问题她答不出来。
初歆没有忘记几天前入学测试上的那个问题——“请把下面这句话改写成反问句……”,可是当时她答不出来,现在还是答不出来。
“反问句”这个词,在她的整个人生中,一共只出现过这两次。
每一次她都猜不到意思。
无论怎样拼命去想,就是一点都猜不到。
她答不出来,那道清淡的声线又替她做了总结。
“所以,三天过去了,你还是不知道。”
明明他声音里依然听不出情绪,初歆却像是被猛抽了一鞭。
陆行川浅色的眼眸正在检视她。
“你只是自己在想,没有问过任何人。”
初歆整个人仿佛又缩小了几分,就快要缩进椅子里,彻底不见掉。
在忐忑的心跳里,她几乎没注意到,轻缓的脚步声正在逐渐靠近她。
直到一尘不染的白色鞋子踏在阳光上,从边缘进入她低垂的视野。
他,离她这么近……
初歆懵了一瞬,而陆行川已经优雅地拉开她身边的那把椅子,落座。
她隐约能嗅到他身上那种雨后青草般的干净清香,于是蓦然又想起那两个字——“洁癖”。
她不自觉把自己的椅子往边上挪了挪,不要挨他太近。
陆行川默默看着她躲开,既没有阻止,也没有评论。
清浅的瞳色无波无澜。
等到她决定好了合适的距离,他才缓声问:
“你还坚持,只靠自己解决所有问题?”
女孩蝶翼般轻盈的长睫微颤,继续垂下脑袋,无言。
“抬头看我的眼睛。”
说罢,他便安静等待,直到女孩一点点把头抬起来,两人的视线最终在半空里相撞。
初歆瞬间被他眸子里独特的光芒吸住,没法再移开眼睛。
“听好,这是我能教你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少年向她微一眨眼。
“很多时候,只靠自己是不够的。”
他轻轻地、无比认真地告诉她。
没有斥责,只是一字字耐心地讲给她。
初歆坠入谷底的一颗心,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托了起来。
“能听懂么?”
初歆怔怔点头。
他又问:“记住了?”
在沉默中,她再次点头。
他注视她,唇边蓦然勾起一点很轻的弧度,转瞬即逝。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问我吗?”
初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刚才,他是笑了吗?
他会笑?
会对她笑?
不对,肯定是看错了……
在她惊愕迷惑的时候,他只是神情不变地专注等待她开口,仿佛有耐心就这样等到天荒地老。
初歆咬了咬舌尖。
耳朵根都莫名其妙地涨红。
糯软的音色终于问他:“……什么,是,反问句?”
*
一旦开了头,事情好像也就没有那么困难了。
初歆把上次不会的那三个问题都问了一遍,他一个一个讲给她。
她听完第一遍不懂,他会再讲第二遍、第三遍,用更通俗的方式给她举例,直到确定她听懂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