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念哥儿无恙,也已经醒过来,神智清醒,江陵方才松了口气。
阿缇欲言又止,夏言真看了看她,摇头道:“他们都不打算出夏府。郡主府和侍郎府的名头远胜于我,出了府,便沾不到光了,如何是好。”他语气平静,毫无讽意:“既如此,无需强求。”
阿缇看着他,道:“可是哥儿姐儿的教养,老爷你不能不管。子不教父之过,哥儿眼看着长大了,若是你再不去管教,可怎么办?前些年你不在府中,对哥儿姐儿不曾照拂教养,如今回来了,怎么能再不闻不问?只要老爷态度强硬坚持,夫人也不敢不从啊。”
夏言真沉默,看了一眼江陵,点头道:“好,我会想办法。”
他也不需要如何休息——不过从张郎中家的客院回到自家而已,路程不过两刻钟。朝江陵招了招手,进了书房。
接下去的这一天,江陵将自己所有的经历都说得清清楚楚。
包括海上诸事。包括她杀仇炸船。
本来这一些她不打算说的,或者说,她觉得这些与江家无关。可是她在书房看到的一些东西让她做了这个决定。 傅笙听得惊心动魄,他看着江陵,心中油然而生骄傲敬佩之意,这是陵姐儿会做的事情,她从小便是这样的人。真好。
可是他又心痛她要经历这一切,本来她应该可以跟着江叔叔愉快地历练、学习,他相信以她的天资能力和坚强,她绝不会输于现在,在江叔叔的能力和人脉辅助下,只会更高更远。然而一切没有如果。
相对于震骇惊叹,夏言真其实更多的是感动,他与江陵相见相认不过三日,但是她竟毫无隐瞒,信任至此。
然而没有等他说什么,江陵直接便讲到了南京发生的事情。
江陵被当街截杀、重伤垂危。
夏言真在王凤洲的信里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江陵和傅笙并没有告诉王凤洲娥娘是江陵的亲娘、江宣的妾。
但其实更早的时候夏言真就知道了这件事,大理寺收到卷宗,皇帝收到南京城好些奏折,前些日子被皇帝下旨嘉奖的有功于仕林的新纸研制者傅笙,被锦衣卫当街狙杀,友人为救他而血溅三尺。缘由,不明。 原来,傅笙的友人是她。
夏言真在王凤洲的信中得知真相时,惊怒交加,心痛无比。他看着江陵,几度的重伤垂危,令她纤弱瘦削,苍白病弱,是什么人,令她如此命运多舛,又是什么,令她坚强如厮。当年曾在他怀中甜笑的小小婴儿,为什么、凭什么要经历这些!
可是接下去的话,才是真正让他震怒。是的,震怒。
江陵说道:“我牢牢记着所有家人的样貌声音,从不曾、不敢、不愿有一点点的错忘。当时他们都停了手,然后有人在背后说了一句话,她说:\”为什么不杀?\“,我就听出来了,我不敢相信,所以我又回头看了她,我知道我再也不会认错。”
江陵说:“那是我的亲娘。她的声音、她的样貌,我从无一日或忘。”
江陵的声音已经很平静。
夏言真不能置信,然后,震怒。
作者有话要说: 卡得一塌糊涂。
第264章 诏狱
在夏言真的心目中, 江宣亦兄亦友,更是知己,“恩人”的身份倒是排得很后面的, 他小时候很喜欢江宣,因为江宣比他年长四岁,却从不曾把他当作小孩儿看待, 但凡交流总以商议建议的方式。后来长大后人人说他脾性狂放,难以捉摸,江宣却认为他是天生不羁, 有着崇尚自由的灵魂。两人天上地下无所不谈。
相交日久, 相谈甚笃, 夏言真心中便一直认为, 江宣心中,才有着真正自由的灵魂,只是他不轻易显露, 只在至亲好友面前才肯微露一二真性情。
因为他是商贾。
所以夏言真在听到母亲说江宣可能是孝贞皇后亲族时, 第一个反应是:这不是真的。
最好这不是真的。否则, 江宣太太太可惜了!他不是看不起商贾,如果没有江宣也许他会对商贾有偏见, 可是江宣让他修正了许多对世事人情的看法。
是因为在世人眼中商贾低贱, 江宣便更不能自由自在地表达,他只有谦逊恭顺,只有低调收敛。若是江宣与他一样是世族子弟,是官宦出身,以他的才情能力和情商, 他大可以活得更加精采、畅达自由。而士大夫的自由,是可以被传颂的, 是不会有妨碍的。
就像他,虽然人人说他脾性狂放难以捉摸,却从来无人说他不堪为官,有一半人因此觉得他出身高贵,更显得是仕人风范,无可厚非。
你试试看一个商贾狂放看看,那就是一个笑话,一个神经病。
因此,江宣在夏言真心中,是比父兄更重要的存在。
因此,当他知道在这么早的时候就有人设计设套,而江宣毫无防备中计,也许江宣之死与此至为相关时,他只觉得暴怒。
他握紧了拳头,看着江陵,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他当然记得娥娘,一个貌美温婉的女子,和阿缇一起被教坊司放出来,却被亲族所弃,弃也就罢了,还要夺去她们家发还的家产。他不知从何处听闻此事的,如今想起来,怕也是圈套,否则谁会在他面前议论几个小官女儿的事情?只记得当时他心中大怒,江宣是揭发冤案的人,若是此事收梢不好,岂不是让人非议?他便与江宣商议,江宣一听便道:女子与男子有何不同,都是人命,都是族人,日后更是为人母为人祖母,族人如此作为,与轻贱自己母亲姐妹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