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温和地看着他,问道:“你等到童叔叔之后,也要去南京么?”
傅钟仍是怔怔地点头:“嗯,若是童伯伯肯一起去南京,我便跟着一起去,否则我便自己去。我不放心笙哥儿。”
江陵想了一想,说道:“你帮我与傅大哥说一声,我想与他同行一段。”
傅钟实在忍不住,问道:“你是因为笙哥儿么?”
江陵点点头:“一半。” 傅钟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怔怔地又问:“为何是同行一段?”
江陵声音很是温和:“分头行事比较好。”
当日午食,江陵与四明又因去南京之事吵了起来,四明不肯妥协,江陵极是无奈。
阿灯听了一会儿,道:“我新近听到一些消息,章家和童家近日也要去南京,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发。”
江陵一怔,阿灯老神在在地说道:“章家想在南京开店铺,童家亦有此意,听说另外几家也有些心动,正在商议呢。”
双宁目瞪口呆地望着阿灯:“阿灯你也太厉害了吧?我在衢州便听林大掌柜说你最能知道许多消息,这才到龙游多久啊,好像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阿灯笑盈盈地说道:“人人都嫌我话多呢。”
江陵心下一动,看向阿灯:“开铺子最需要消息灵通的人,不论是什么消息,有时候听着与自家全然无关,其实往往不然,千丝万缕搭一搭说不定便相关得紧。你做得极好。”
阿灯笑:“桑宁也很能探听消息。她最喜欢街头巷尾找吃食与人闲聊。” 江陵点点头:“你们日后将所听到的消息逐一记录下来,再关注坊间或官府或百姓等事宜,到时相互印证,有哪些牵连哪些因果,日久天长便会融会贯通见微知著,乃至举一反三,洞查先机。”
桑宁和阿灯都是读过不少书的人,此时细细想了一会,脸上便显出恍然和喜悦来,一时雀跃不已,恨不能马上便操作起来。
江陵亦是兴致勃勃:“本来不需记录,很多人是从经验中来方有此能耐。咱们后进,便用这笨法子,没准更顶用些,毕竟脑子记不如笔头记。对了,记录得详细些,我也要一并学习。”
四明和双宁听得心动,可是正与江陵争吵,一时拉不下脸,江陵转头看到两人神色古怪,当即便对桑宁阿灯道:“不许给四明看!”
四明正想着此时不说也无妨,到时候问阿灯拿来看便罢,听江陵此言,又气又笑,瞪着江陵不知道该说什么。江陵朝他们做了个鬼脸,双宁首先便笑了出来:“你说了顶什么用!县官不如现管呢,问阿灯给,阿灯还能不给!”
江陵哈哈大笑。
第225章 王氏凤洲
南京城, 应天府。
鸡笼山下,帝子台城,玄武湖边, 胭脂古井。秦淮河畔,十里烟花。
江陵漫步走在秦淮河边,此时已是深秋, 南京城天高气爽,晴空一碧如洗,整座城池里的人个个精神抖擞, 在酷暑之后和严寒之前, 偷得浮生半清欢。
秦淮河并无想像中那般宽阔, 只是流动的河水似乎都飘着一点香, 江陵驻足观赏岸边亭台楼阁与花船,心中想着入夜时分的旖旎风光,不禁一哂。
慢慢地走到了三山门, 她看也看得倦了, 转弯进了油市街, 一路往东走,走得一半往北继续走着。
街上店铺林立, 售卖各种想也想不到的物什, 满城的人似乎都在街上,人来人往,极是热闹。
江陵这一日已经在南京城逛了半日多,一步未停,粒米未沾唇。这些年她其实已经很少这般奔泊, 但是多年的习惯仿佛是根生蒂固了,她轻松自如地毫不吃力。这也证明了她的身体已经全都好了。
又走了半个时辰, 江陵方才抬头,看着小小的三个字“三元街”,松了口气,走到街口,开始一户一户地张望过去。
直到走到最里头,才看到一户朱漆门户上铭着一个“王”字,她整了整衣冠,将束发的网巾理了理,方才扣响了门扉。
过了许久,江陵都要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朱漆的门才慢慢地开了,一个头发半黑白的中年人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下江陵,虽有些意外她的容色,神情却仍淡淡,问道:“请问客人是谁?来找哪位?”
江陵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不知凤洲先生在府上吗?” 中年人不语,只看着她,江陵亦不动声色,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与中年人,语气仍然恭敬有礼地道:“世交晚辈自远方来,求见王叔叔。”
中年人眼光瞅到那块玉佩,方才一怔,态度顿时变得温和不少,也不接玉佩,只把门打开,说道:“公子请进,先生在家。”
江陵见他不接玉佩,心知他定是王凤洲的心腹了,便收回玉佩,先又行了一礼,方跟着进了门。
这户宅院门脸不显,里头却别有洞天,只绕过仪门,便是树、花、草皆丰茂的庭院,前后纵深足有三丈余,左右横宽更是有七八丈多,树木掩映下的右侧有小小假山流水淙淙,檐廊下埋着鱼缸,树荫下摆放着藤椅石桌,从仪门处一道青石板路巧妙地弯弯绕绕却又能直达对面屋舍。
江陵在这一路上已经去过了王凤洲在太仓的祖宅,那里一片乌鸦鸦的屋宇尽皆是王家族人所居,便知王家实是大族,世世代代皆是名臣官宦之家,显非等闲。王凤洲之父祖皆进士出身,祖父曾任巡抚、兵部侍郎,父亲王忬更是鼎鼎大名,“庚戌之变”中立下奇功,连升五级超擢为右佥都御史出抚山东,后来巡视浙闽,升为右副都御史,任用俞大猷、汤克宽、卢镗等人率军于普陀山大破倭寇,杀、俘数千倭寇,溺亡无数。后来又巡抚大同,加兵部右侍郎、蓟辽总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