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如此!谁不知道送到他那里就是被当个玩具,和送死差不多——偏偏天帝又无可奈何,因为那位一旦真动了怒,那可是搅动天地的祸事!”
凌真把头低了回去。
她刚结出神识不久,只是师祖座下最不起眼的小仙而已,这些大人物的事和她都没什么关系。
大殿上声讨了片刻,可还是要按律选出下月送去的人。各家逐一有人被点出来,到了灵虚这一脉,念了凌真的名字。
凌真傻了。
但接着,师祖以她年纪尚幼、仙阶低微为由,推举了另一位师兄。
凌真长舒一口气。
仙界的时间虽漫长而无趣,但她到底还是想好好活着的。
过了几日,凌真晚上睡不着,出了仙宫,一路走到了天河。
她的小伙伴今夜也在河畔。
那人一身黑袍,身形挺拔高大。脸上戴着一张精致的银制面具,看不见脸,只露出一截瘦削白皙的下巴和深黑的眼睛。
说是小伙伴,其实他们也没怎么交流过。
只是从凌真有了神识以来,她就经常能碰到他。这个人陪着她采过睡莲、下过几重天,偶尔交谈,然后消失,然后再次出现。
百年以来,凌真已经习惯了他无声的陪伴,即便她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大概就是……和她一样寂寞无聊的人吧。
就像今天,凌真到了天河边,他便递来一只奇巧的莲花河灯。这人的手也瘦削白皙,骨节分明,苍白但漂亮。
凌真抿唇笑笑,接了河灯,蹲下来放入水中。
然后,两人并肩,一起看这长河如练,坠满万古星辰。
长夜渐渐过去,凌真拍了拍自己的裙子,便往回走。
走之前她才忽然想起什么,露出一点愁容:“对啦,其实今天我差点被点去服侍那个、那个……”
话到嘴边,她忽然又想不起来那个很厉害的大魔头的名字了,思索了片刻才想起来:“那个很可怕很恐怖的、元宵君!”
那人似是一顿,然后侧身看向她,黑眸中有一丝隐约的笑意:“哦?”
小仙子垂头丧气地说:“唉,听说被送到他殿里就是送死呢,我灵力这么弱,可能第一个就殒命了吧。”
虽然今日有师祖相救,不过按律总会轮到她的,凌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那人没有出声。
凌真叹了口气:“总之你我可能也见一面少一面了,他日若在三界寻不到我,怕是我已经魂归上清。生死有命,你切莫悲伤!”
那人依旧没有说话。
凌真也习惯了,说完便甩着手回了云玉宫。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此之后,她再也没见过这个小伙伴。
……
斗转星移,又是月余。
凌真终于难逃命运,被点中,送往霄元君的宫殿。
一众小仙跪伏在高门殿外,瑟瑟发抖。凌真把头伏得很低,感觉到自己的齿关在打架。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中年纪最长的师兄,哆哆嗦嗦地上前做了自我介绍,报了师门和仙名,然后颤抖着等回音。
良久后,殿里传来一声懒散低沉的“嗯”。
回应了!
这还是百年来头一次!
之前送来的人莫不是直接被一掌拍飞的!
其他人胆子大了些,纷纷自报家门,以盼能入得霄元君殿中。
毕竟若是能在这里呆上几日,吸收至菁至纯的灵气自不必说,最关键的是于天家乃是头功一件,晋升仙阶不在话下。
最后,自我介绍轮到了凌真。
她没什么野心,还是很怕,小心翼翼地说:“晚辈是灵虚真人座下弟子,名为凌真。”
殿里静了静,而后竟然又传出一声低沉回声:“嗯。”
细细听来,竟有一丝笑意?!
其他众人无不振奋,便朝着台阶上前几步。谁知刚一动,殿门轰然拍开!
一道天罡掌风携着煞气冲向面门,几人纷纷吐血飞远。
凌真作为唯一一个安静跪在原地的弟子,当即吓得快哭了。
霄元君果然喜怒无常,其他同来者一边吐血一边互相搀扶,想要折返回去,凌真哆嗦着连忙跟上。
忽然,宽阔无垠的神识铺展而来,鹰隼般精准地定住了她。
“——你留下。”
凌真这次是真的哭了。
其他人鸦雀无声,她闭着眼睛,眼底一片湿漉漉的,慢吞吞地入了殿门。
身后众人一脸不忍——
一起被打,总好过单独被虐!
……凌真仙子,保重了!
小仙子颤抖着跪倒在殿上,闭着眼睛说:“拜、拜见元宵——啊、霄元君!”
完了完了!名字都说错了!
她今日果真是要命丧此处了!
殿内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沉稳的脚步声。那人最终停在她面前,笼罩下来一片阴影。
凌真眼泪淌了满脸,心里默默地向师祖师兄师姐还有她的小伙伴告别。
一只冰凉的手贴上她温热的脖颈,好像下一秒就能把她捏断。
凌真一口气吊到嗓子眼,却忽然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睁眼。”
她莫名地没有抗拒,下意识就睁开了。
然后,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勾银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