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问仆人,喜欢过别的姑娘吗?
“俺喜欢的姑娘要是和六太太一样,俺就能死心塌地一辈子爱她喜欢她。”
他想问,她究竟好在哪儿,可是他住口了。
从太多人口里得到过太多同样的回答,他们说不厌,他已经听厌了。
她好么?
他心里似鲠了一根刺,就刺在心口上,动脉静脉交换相连的那一块,教人死不了,只是生生发疼。
几杯酒下肚,仆人也醉了,开始胡说八道自己的身世。他大概也挺惨的,小时候没了父亲,由母亲一个人抚养长大,总之是从小到大都在受气,讲到最后,又在抱怨,一边喝一边说,咕咕哝哝的。
琬瑜等他醉烂了,脱去他的粗布外衣,交换穿了,又扣上一柄黑帽子出斋去。仆人平日里跟他一起走,他认识的人琬瑜自然也差不多认识,守夜的,检查的,他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愣是没叫人瞧出来端倪。
琬瑜也似巡夜一般,绕着温家开始走动,一开始都是大路——就雏烟养的那条猫的夜间经历来看,越是隐蔽处,机关警报越多。主要关卡和路线摸熟以后,他就开始一点点往那细节处探寻——他总怀疑那日见到的温家禁地,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穿过雨荷亭子,再往前是一片竹林,他再要往前走,忽然有两道电筒亮光照过来,他下意识躲开,一低身,忽然被人拉进池塘里,被重重的藕花藕叶围着。
琬瑜回头,见水里那人却是雏烟。
“谁在?”
“是谁?”
水面上有人叫喊,乒乓乓乓给放了几枪之后,竹林里窜出来一只猫眯,呜呜地,叫声尖利,不肯停住。
“坏了,是太太的猫,这下可招惹到祖宗了。”
琬瑜在水下听那个人说道。
两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危机渐渐解除。这时候琬瑜才察觉出来,原来一程,两个人都是抱在一起的。
他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雏烟首先推开他,转身欲走,却忽然被他死死捉住了,不肯放开。拖着她,泅到无人的地方去。
“你要带着我,咱们现在是一棵草叶上的蚱蜢,我被人发现了,死了也要带着你不安生。”他耍无赖道。
“疯子。”雏烟骂一句,挣脱他,可是那怀抱越挣越紧,他圈着她,两个人的身子紧紧贴着,单隔一层布料。
他的气息呼来出去,渐渐变得粗重,雏烟能感觉到他浑身的发热。他的唇滚烫的,贴到她耳际处。
“为什么救我?”
他低低地问。
第43章
她急急促促骂着,一边用力捶打着他的胸膛,可那厢的身子铜铁做的一般,怎么捶都撼动不了半分,反倒越来越烫,越来越硬。
她手酸,放弃了,孤雁一般跌倒在他怀里。全身的平衡只靠他一个人维持着。
月光低低斜斜地照过来,照过繁芜的草际,照到迭迭的藕田里,那青碧色,藕荷色,笼了梦幻的光辉,倾泻在两个人只露着脑袋的鬓发上。
他低着头,低低地望着她的唇。
她满身纯净地,不带一点妆饰,是最好最美的样子。那几年的日子,仿若没有过去一般,可是又更像他们长大了,初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她钦定了一般,还是他的。
“我一定吻过你的。”他说。
“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
他很欣慰,世间还存着这样有良心的正直人,可是又害怕,有朝一日,他也重遭了杜鸣的结局。
世间有许多事情,多少怨多少恨,到头来谁欠了谁,捋算不清的。
第44章
琬瑜沿着回去的街,进了一家叫做“周庄”的酒店。进雅间,里面坐的正是乔装打扮好的赵则然。见他来,赵立刻站起来,鞠了一躬。
“这么说,这段日子以来,你过得可是比我清闲多了,我的陈钰先生。”
“你说哪里的话。”琬瑜苦笑着,把手里拎的点心推到他面前去。
“那一边还是要辛苦你了。”
“那你不怕……”
赵则然顿了顿,接着开口道。
“你忘了。咱们当初为什么继续跟着蒋氏即使卫家军覆没了,即使杜鸣死了,太多太多恩怨了,你我在军中的位置一降再降。我总觉得现在正是一致对外的时候。”
“只是,温晗这个祸害不除,东南这一块的动脉就得被日(和谐)军那帮汉奸死死掐着。咱们反攻就没有希望。哪怕此事成了,我回去受了惩罚……”
两个人深深看了彼此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深深的坚定。
他说,我现在打听到的消息都在这里了,什么时候动手我会再通知,你们记得做好准备。
赵说,我支持你,那边我替你应付着,你尽管放心。
“对了,我遇到雏烟了,她,已经作了温晗的太太。”
那厢,赵则然听见,骂了句脏话。
“那可真够巧呵。”
继而他又说,她怎么那么想不开就……
“那你现在跟她?”
“我想带她走。”
“你疯啦?她是温晗的老婆,你能带她去哪儿?咱们这个处境,生死都不知道,你带了她能去哪儿?”
琬瑜不说话了。
赵则然又骂了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