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两个人的婚姻都是家里一手包办的,您能看出来,雏烟她,是个旧式女子,而琬瑜,一向又泾渭分明。”璧郁含着轻笑道。
“难怪,怎么会有人天生脚就长三寸?走起路来步子也迈不动,风一吹要倒了似的。方老师也算家门不幸了。”
正说着,下课钟声响了,走廊里传过来一阵喧动。
琬瑜推门进来:“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没去上班?”
两年前,方家人回到s市,琬瑜辞职,琬亭出国留学,方氏百货总经理的位子就落到了她手上。
“我找你来有点事。”
刚巧,后三节课正轮到那位老师,他出去,两个人就在办公室坐下来。
琬瑜冲了一杯咖啡给她。
“谭凯被抓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我知道的。”琬瑜点点头,眉宇间泛出一抹酸涩来。“他是个有勇有谋壮士,实在令人钦佩,可惜就这么……”
“他怎么敢去策划行刺督军这种事情!”璧郁简直觉得荒唐。
“你告诉我,琬瑜——”她上前去,紧捉住他的手。“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参加了这件事?你告诉我,求你,你告诉我一句实话。”
“没有。”琬瑜垂着头。“那时候正被家里的事务所缠绕,没能脱身,并没有机会参与。”
“那可是要犯死罪的啊。你就这么不惜命么?”
琬瑜错了!
璧郁如今越发看不懂琬瑜了,他怎么会想要冒险去干这种糊涂事!刺杀军政要员,还慷慨捐款,这简直就是荒唐!
他疯了么?一天到晚竟去想这种事!
不过,
他慢慢抽出手来说道,
明年冬天,我准备参军。
他说,我见惯了世情的浑暗丑恶,与其做个聋子哑巴偏安一室,倒不如,给一腔热血找一生托付。外寇入侵,家国耻难,生灵涂炭,如今已经打进了省内,沿海各地战争告急,迫在眉睫。我且随军去战斗,死生为民国拼出一线希望回来。
他要去随军……
璧郁究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那时间脑子里浮现的,是他整个的阳光从容的脸,坚定地挺着身子,披满了神圣的光辉,如苍松俊柏,凌霜傲立,仿佛能托起整个世界一样。
她又想起来金巧巧那时评价他说的话:他是个难得仁厚善良的人,又实在是个单纯的人,只是不要拿来做情郎,他的心是拿来系挂所有人的,你,留不住。
原来,到头自己忙活一场,还是白白费了力气的。
原来他究竟也不属于自己,是吗?
璧郁伸手揩了揩自己脸上,竟抹下一串冰凉的泪珠来。
“唐小姐,是你在这里吗?”
蒋陈珂自宿舍楼那边走过,认出她来。
“你怎么也来学校了?”
“我,我来看看你们学校,还有,琬瑜学长。”说起来确是有些难为情的。
两人找了一个僻静的来谈话。两年没见,人事都沧桑了许多。上次分别以后,杜鸣见习结束,留报馆做了编辑;程霁继承祖业,飞去维也纳做了钢琴手;汪青毕业,被一家电影公司录取,蒋陈珂则留在学校里接受毕业考核。
“来上课的都是我们高年级的,只为混一张毕业文凭,至于低年级的,整天就在政府门前□□示威。你二叔是市长,一定早都忙得焦头烂额了吧。”蒋陈珂漫不经心得道。
“这,我却从没听他说起过。”
第25章
“扣扣——”
“进。”
“唐总,那位纪先生又来了,扬言一定要和您谈话,正在楼下呢。”秘书小田走进来,把文件放下。
“让他上来。另外,准备两杯咖啡。”
战争造就了许多家族,许多企业,许多人神话般一夜崛起,也有同样的,一夜破败。纪准就是这样一个人物,菜市里的混混出身,之后又勾结上青帮,靠□□发家。s市被伪军包围,这人从政府那里狠赚了一大笔钱,接着就是办厂置地,买进卖出,将赚钱行业的股票都紧攥在自己手里。只三五年的时间,这个在s市人人都瞧不上的商痞,就掌握了省里大半的商业命脉,和方家分庭抗礼,连政府都要向他投诚,简直是炙手可热。
“唐小姐。”
和在商业报上见到一张黑白照相不同,面前站着的人,英武魁壮,将近一米九的身高,逼得人不得不仰视来面对他。这人戴一只眼镜,镜片下一双丹凤眼睛,薄唇含笑,脸色肤色白得近乎死人,阴柔里带些斯文——像一匹狼,无情无义又狡诈多疑,时刻紧盯着待宰的猎物,野心从来都是昭然若揭。
此刻,璧郁自他琉璃黄的瞳眼里瞧不出一点儿来这儿的底细。
“不知纪先生来此,有失远迎,是璧郁的错。”
“唐小姐说哪里的话,是纪准自己要来,也没跟唐小姐打声招呼,还要恕我唐突之罪。”
这时候,秘书端了两杯咖啡进来。璧郁招待他坐下。
“不知纪先生来此,有何指教?”
“是这样,”纪准轻笑一声,“纪家现有一批货物,从济南运到西安,北方生意的运输,季家不如方家伸的手长,不如咱们合作,你帮我把这批货运到,所得利润咱们二八分成,也算有个交情了不是?”
“我能不能冒昧问一下,纪先生要跟方氏合作的,到底是什么货物?一般货物只要不违禁,到方氏的柜台办理运输即可,费用比二八分要更划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