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年纪的人哭起来实在有些难堪,阮沅看不下去了,“这位警官,缺什么证件让他补办就是了,能不能就不要计较了。”
容长脸脸上有惊艳之色闪过,但嘴上还是公事公办的调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位小姐,我们也是秉公办事的呀。”
“都赖你!都赖你!你这个大洋马,扫把星。”绝望之中,男人将怨气发泄到了阮沅身上,不停地啐骂着。
阮沅有些哭笑不得,她还没说话,那容长脸把脸一沉:“你嘴巴里不干不净地说什么?!把嘴巴放干净点。”
男人不敢再骂,只是一边抹眼泪,一边呜咽着:“出来之前拜了猴王的啊,在猴王庙上了香的啊,咋就这么倒霉呢。”
阮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这儿不是巴黎,阮咸也不在她身边。她只能从包里拿出一叠钞票,满怀歉意地递给男人:“师傅,这钱给您修车。今天实在是对不住了。”
“这里我来处理。”却有一只带着一串108颗的沉香木佛珠手串的手拦住了她。
是秦亦峥。他怎么会出现?可能他们刚才同路,甚至他的车就一直在她后面。她和别人撞车时他没有出现,现在这个耍猴人就要被带走的时候,他出现了。
“谢静蕙毕业后一直在野生动物基金会工作,做野生动物保护。”真相大白的那个夜晚,阮咸的话又在她的耳畔回响。
原来是见不得这些动物落难遭罪。对啊,莫要说她和别的车相撞,便是她当场横尸街头,他也没有义务给她收尸。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不是她的任何人。越过秦亦峥的手,阮沅执拗地将钱塞到男人手里,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车上,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悄悄咩咩地更新了,嘘,不要问我从哪里来,只要记得撒花。。。
第42章 各有心思(3)
再见到这个耍猴人已经是在《郎色》出刊之后半个多月。
托严谌的福,阮沅接手后的第一期《郎色》可谓赢了个满堂红,一时间竟有洛阳纸贵的势头。
男人在一个喷泉广场的空地上“卖艺”,两只猴子在翻跟头,他倒是眼尖,看见阮沅下了车,正向这边走,便小跑着迎了上来。他大概有些不好意思,先挠了挠头,跟阮沅说:“小姐——”,才开口又打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叫小姐不妨事吧,上次喊一个女的小姐被骂了半天,说侮辱她什么的。”
阮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事儿,你的猴子没事儿了?”
听她问这个,男人登时来了劲,抬起袖子擦了擦鼻涕,他还穿着半个月前的那件黑色皮夹克,应该是革的,夹克的下摆、手肘、腕口边沿有无数细小的皮屑翻起。
“没事了,没事了,多亏了秦恩公,他可真是个大好人。”男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大恩人是如何平易近人,如何热心地带着他去了林业局、检疫中心这么些衙门,如何上下打点托人,才让他得到了这么宝贵的运输许可证。说到这里,他不忘献宝似的从皮夹克内兜里掏出那本运输证,小心翼翼地打开,递到阮沅面前,林业局那个鲜红的印章戳像一张狂笑的大嘴,刺痛了阮沅的眼睛。
是为着那个死去的女人吧。谢静蕙。她是做野生动物保护的。到底要爱一个人到哪个地步,才会在她死后,因着爱屋及乌,愿意将最大的善意施予街边偶然遇见的两只遭厄的猴子。
男人又说和恩公一块儿的姑娘心眼是多么好,知道他的道具皮球少了,还给他买了个崭新的皮球。
那个皮球此刻正被母猴抱在怀里,小猴子在母猴身前挥舞着前肢,一副跃跃欲试要抢球的架势。大概是不小心,皮球竟真被小猴给抢了过去,围观人群哄笑起来。
男人瞥一眼人群,神情忽然变得严肃:“到最后一个动作了,不和你说了”,匆匆收好那本运输证,便一头又扎进人堆里去了。
猴戏的最后一个动作是装死,男人远远地朝着猴子的脑袋比划了一个“□□”射击的姿势,猴子浑身抽搐了几下,倒地不起,仿佛真被枪毙了似的。
周围的观众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和鼓掌声。
阮沅站在离人群不远的地方,却觉得自己仿佛身在另外一个人间。
她有些木然地看了一眼人群,耍猴人已经拿着一个铝制的饭盒走向人群,他的脸上带着期冀的、谦卑的、讨好的笑容,看客们有的将手插回兜里,掉转眼神,快步离开,有的从口袋里掏出几个一元硬币或是揉皱的五元纸币丢进了他的饭盒里,男人脸上顿时流露出千恩万谢的神情。阮沅看着他齿缝上一闪一闪的银光,不知道是唾沫太多还是镶了牙,她闭了闭眼睛,茫然地上了车。
巴黎此时正是华灯初上。阮咸歪斜地坐在椅子上,半阖着眼睛,几个衣冠谨严的高管围坐在他两侧,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丹尼斯,你的法语始终带着股爱尔兰土豆的味道。”看上去半睡未睡的阮咸忽然睁开眼睛,讥诮地歪了歪嘴角,这样的表情使得他那张生得过于俊美的脸孔带上了几分难言的邪气。
唤作丹尼斯的男人有些难堪地涨红了脸。
“唔,爱尔兰牛肉。”阮咸再次恶劣地拿这个倒霉的爱尔兰佬开涮。
其余的高管已经自觉地噤声,他们深知每当眼前这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拿别人寻开心的时候,都意味着他的心情非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