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里叼着温度计,额头的发梢已经干了,翘起来好几根,呆呆地望着枕边医药箱的位置。
看到他过来,长安动了动嘴唇,声音虚弱:“那个……照片,你看到了吗?”
李少游走过去坐在床边,扶她靠在软枕上:“现在说这个干嘛,我看看多少度。”
温度计离开嘴唇,发出细微的“啵”的一声,那一段湿漉漉的,刚刚被她红润干燥的唇含过,李少游觉得手指握的地方也像沾上口腔的温度,有点发烫。
他清清嗓子,就着烛光仔细看了看,38.5度。
再是缺乏生活常识,他也知道要是这数字更高一点,人都要烧傻了。
就不见了那么一会儿,她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看着长安竟还想谈论照片的事,他更生气了,语气不由也生硬了些:“吃药。”
杯子被抵到唇边,烫得长安缩了缩,她看着李少游狭长严厉的眼,委屈感突然汹涌起来。
方才身上淋的水没擦干,直接被抱进被窝,浴巾也是半湿的,烘在被窝里,又热又潮,不舒服极了。
也许是发着烧,又刚硬生生捱过剧烈疼痛,自己一个人躺在冰冷地板上的时候,还控制不住地埋怨过,他正跟别人言笑晏晏。
总之长安此刻再不能体贴地想大少爷是真的不会照顾人,只觉得他并不上心,还这么凶。
眼泪顷刻间就流了出来。
她的眼睛眉毛皱成一团,像包子上封口的那个揪揪。
李少游顿时慌了,放下杯子抱着她问:“怎么了怎么了,肚子又痛了吗?”
长安哽咽地打着哭嗝儿:“你……你跟别人吃饭,不回家……我的粥都洒了,我都没吃,胃病都犯了……嗝……真的好痛哦,热水也没有,我洗冷水澡你都不管,还凶我……”
像个小孩子,不讲道理的撒娇打滚。
但李少游竟然完全不觉得她无理取闹,只是心也像那个小揪揪一般被揉成一团,皱巴巴湿乎乎,不断轻拍着哄他的小姑娘:“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应该先带我们长安吃饱,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好不好?”
听见这句,长安终于止住了抱怨,往他怀里拱了拱,半天来了一句:“那我,嗝……要喝冰糖雪梨。”
——
聂远刚结束手上的工作,正泡上一杯浓香的咖啡,又接到李少游的视频电话。
“冰糖雪梨怎么做?”李少游这边很黑,聂远只隐约看到他还穿着西装衬衫,此时已经皱皱巴巴,领口处貌似还有点可疑的深色水渍,看起来竟有些狼狈。
聂远:“??”
聂远:“可以啊,为夫人洗手做羹汤。”
被李少游骂了几句,他终于开始教他。
李少游把手机放在橱柜侧边立好,拿出两个梨子,却首先败在了削皮上。
聂远只看到黑暗中那点微弱的烛光一阵混乱的摇晃,接着就是李少游压抑的抽气。
他削到手了。
手指上一道细小的伤口,往外冒着血珠,本来李少游暂时不想理会,奈何伤在食指,这样顶着伤口实在不方便,只好上楼去拿创口贴。
长安眯着眼,像是睡着了,李少游尽量轻地打开医药箱,没想到拿出创口贴的时候长安还是醒了。
她在他把手背起来之前看到了伤口,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少游真是让人不放心。”
语气就像是在训自家的小朋友。
李少游觉得她已经被烧傻了,想去探探她的额头,却被人握住手,细心裹上创口贴,接着长安居然从被子里起身,往他手指上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你去门口等我哦,我换个衣服就来。”
指尖痒酥酥的,还带着些麻,李少游竟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话走到门口,还带上了门。
烛光被掩在门后,走廊里黑黑的,仿佛能听到十一的小爪子在地毯上走动的细微声音。
彼时那只大金毛还没长大,应当是跟十一差不多的年纪,小爪子刨着地毯,想伸舌头舔他手上的伤口,母亲温柔地推开狗头,往他手上贴创口贴,温柔地埋怨:“小少游真是让人不省心,像少卿一样乖乖的多好呢,你痛了妈妈也会痛的。”然后往他小小的手指上吹气:“天不黑,痛痛飞~”
长安拿着烛台走出来,牵住他的手往楼下走,李少游看见,她后颈衣领上的标签在外面。
看来真是烧傻了,他想。
这样她还能记得系上她的小围裙,扔掉被李少游削得坑坑洼洼的梨,一边利落地开始削另一只,一边絮絮叨叨说他:“少游,浪费食物不好的,不会削皮就来问我啊,下次我教你哦。”
“其实炖雪梨不削皮也可以啦,把梨子的中心挖空,放进黄糖,拿牙签插好,再上锅炖就行了。但是那样吃起来太麻烦了,要保留梨皮的营养,也可以像这样,”她指尖灵巧地一转,一整条弯弯绕绕的皮就落在了碗里,“连着皮一起煮,最后喝的时候再把皮扔掉就行啦。然后我们要切梨,放黄糖……”
她立在厨柜前呆了一会儿,在想黄糖放哪里,头发乱糟糟的,翘起几根呆毛,被烛光映在厨柜上,影子像一颗毛茸茸的煤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