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一动也不敢动,憋着泪,攥紧了手里的塑封袋,想起徐忠临走前的承诺。
活着回来。
能看出他为了守住这个诺言,承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才这样伤痕累累地爬出来。
“真要面子,都伤成这样了,还记得履行跟我的承诺。”她睁大了眼睛,嘴角的笑有些发抖,轻轻说了第一句话。
闭上眼,却是忍着酸涩,在心里一遍遍叫着忠哥。
只要他还活着,宋以岚觉得,这个世界又重新不一样了。
第47章 一诺生死(3)
第二天下午,徐忠的父母到达哈尔滨,探视过徐忠之后,在家属休息室见到了宋以岚。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在除夕,那时候宋以岚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长辈的亲情和家庭的温暖。转眼不过两个月,因为徐忠的病危再见面,心境已经截然不同了。
徐鸿儒扶着阮正芝进来,两个人眼下都有淡淡的乌青,满眼的疲惫里闪着一点仅剩的光。
宋以岚张了张嘴,叫了声叔叔阿姨。
阮正芝看出宋以岚这些天的状态,心疼地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他让你做这种选择题,为难你了。”
她在说徐忠的任务。
他的父母比她想象中要冷静,竟然在努力反过来安慰宋以岚。
“阿忠这孩子,心里装着的东西,有些人不能理解,说他理想化。”
阮正芝在来的飞机上几乎哭了整整一路,耳边全是徐忠曾经劝她同意加入雪鹰时说过的话,一遍一遍地重复,她都能背下来了。
“他心实,认准了就想往前冲。不代表他心里没有身后这些人……”
“阿姨,”宋以岚摇着头,刚稳定下的情绪又被煽动起来,“我不为难,我能理解……”
阮正芝眼圈红红的,拉着她的手,轻轻问,“听阿忠说,你们的结婚申请批了?”
“嗯。”宋以岚知道她想问什么,极其缓慢又努力平和地说,“听谭将军说,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他。我等着他,他睡多久我等多久。”
阮正芝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子捂住落泪的眼睛。一直沉默的徐鸿儒突然背过身去,肩膀有些微微的颤抖。
谭宗南紧接着赶到休息室,他换了身整齐的军装,稳稳地走到两位老人面前,扎扎实实敬了个军礼。
“徐忠做的是这个时代最无私而又最伟大的事业,向他,向培养了他的你们二位,致敬!”谭宗南的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字字千斤重般砸在地上。
徐鸿儒握住谭宗南的手,后背也挺得笔直,疲惫让他听起来有些苍老,却不失别样的风度。“十年前,我把他交到你手上的时候,就开始为这一刻做心理准备了。他在雪鹰待一天,我和他妈便宽慰自己一天,真到这一天的时候,期望着少难受一些。”
他松开手,自然地揽住阮正芝,借给她一些力气站住,“世界太乱,共和国这么大,总要有人站在这个位置,守着这个国家。我儿子有这样的想法,我为他感到骄傲。”
说着说着,他的眼前早已一片朦胧。
谭宗南有大半辈子没掉过眼泪,这一刻却也撑不住了。“共和国不会放弃自己的功臣,我代军方向你们保证,竭尽全力,救他回来!”
ICU每天的探视都有时间限制,宋以岚能见到徐忠的时间并不多,只是整日坐在外面的休息室里,想待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军方请来的专家越来越多,会诊也越来越频繁,可徐忠的伤情还是非常不稳定,有一次就在宋以岚探视的时候出现了异常。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都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听见心电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骤降的血压吓得她有些发懵。
医生护士蜂拥而入,强制暂停了她的探视,让她只能隔着墙壁提心吊胆。
一天一张病危通知书,徐鸿儒签字的手一次比一次抖得厉害。
宋以岚在旁边看着,想起徐忠临走前给他看过的材料,三年前的病历,里面也是这样一张一张的病危通知书。
她一次又一次的手脚发凉,以为将要再一次失去他,恍惚中又听见医生说,“他求生欲很强,还在坚持着,我们更不应该放弃。”
坚持这两个字,在已经如此绝望的情境下,竟然是带着希望的。
再后来,一整天没下病危通知书,宋以岚高兴地把这当作好转的先兆,在她的暗暗祈祷中,第二天竟然也没有。
好像熬过了某个关卡,就真的能迎来曙光。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七天,医生终于批准徐忠转入普通病房。
他身上可怖的仪器撤下去不少,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也渐渐回到正常值,只是脸色依然苍白得可怕,一点要醒的征兆都没有。
宋以岚坐在病床边,守了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伸出手碰他。
他手心里热乎乎的,如同他无数次主动牵起她一样,像个天生的火炉。
“之前伤得太重,现在愈合得又不多,太早醒过来会比较痛苦,影响身体的恢复速度。所以暂时还没停止安定类的给药,没醒是正常的。”耳边是医生的声音,“再观察两天,不会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