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怎么样?”
“几个越人有利用价值的或许能被留下一条命,真正的师奉或许也能被从轻发落。”他话到此处顿了顿,“但除非符宏大将军以死谢罪,否则大魏与越人之间必有一战。”
她声音低低地,“要打仗啊。”
“肉食者谋之,百姓遭殃。”他道,“就看越王是要杀一人还是杀千万人,不论他怎么选,皆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所以烛芳不必再想。”
烛芳听话地不再想,安静一会儿,问起另一件事,“你说要归隐,可你要归隐去哪?”
他反问,“烛芳想去哪?”
“上临。”她望着头顶的月亮,“山茶信里不是说了,温姑娘和米酒就快成亲了,我还没见过凡人成亲,想去凑热闹。”
“好,那就回上临。”
“可也不能一直呆在上临,之后还要去哪呀?”
“之后?”
“嗯,你可别说不想和我去。”
“自然不会。烛芳还想去哪?”
“我想看草原、雪山、沙漠,还想看书生考科举,小姐抛绣球!”
“不想看海?”
“才不想呢,我以前就老是被父君逼着去海里找龙蛋,现在是能离海有多远就离多远。”
“那就依烛芳,去看书生考科举、小姐抛绣球。”
“还有前半句呢。”
……
第36章 骅琴八
钟离大宴并没有因为烧了一栋楼便被取消。是日刘介与烛芳都起得分外早。
露天广庭内筵席遍目,栀子树环绕其是,微风拂过卷开满庭馨香。日头方露之时宴席上还没什么人,只有些进进出出的仆侍在摆布蔬果花卉、检查物品全缺。
烛芳打了个哈欠,终于把“去取一样东西”的刘介给等了回来。
他去取了一架木琴。
古琴七弦,蕉叶式,用云杉木所制,因着年岁久远之故,漆上生出几条断纹,看起来很是古朴大气。
“你要在这宴上弹琴?”她亮眼问道。
他把琴放在木案上,随意坐在木案后,“嗯,父亲说要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烛芳蹲到他对面,“可我从来没见你弹过琴,也没见你练过。”
刘介眼眸一弯笑道,“所以这不是早早过来练琴么。”
“你这叫临时抱佛脚。”她点评。
“这话准确。”他虽这样说,脸上倒没什么慌张表情,仍然是淡定从容地,白皙修长的手指划过琴面勾起水波似的琴音。
烛芳心想他可能是在试音准不准,遂与他闲聊,“你想要弹什么曲子呀?”
他手指一顿,眼眸一抬,笑问,“凤求凰?”
“谁和你说这个了?”她羞恼地凶他,“我问的是,你要在宴上弹什么曲子!”
他这才正经回答,“广陵散。”
《广陵散》烛芳曾是听过的,这样慷慨激昂的曲子,“我觉得与你一点也不像。”
他试好了琴音,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她,“那烛芳觉得我像弹什么曲子的?”
烛芳于是仔细地想了想,“《洞仙歌》或者是《阳春白雪》。”
他轻笑一声,伸手过桌,双指微弹她额头,“烛芳未免太看得起我。”
这一弹虽然不痛,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捂上额头,“难道不对吗?”
“对也不对。或是《洞仙歌》,不得已也或作《广陵散》。皆是一时心绪,一首曲子要用来形容一个人,哪有那样简单。”
刘介言罢,施然地双手抚上琴弦。
烛芳见他指或勾或挑、或拨或按,潺潺琴音从他指尖淌淌泄出,初时还泠然如诉,后来锋刃忽出,铮铮然如铁甲相击,自带一股豪气和愠气。
不得已吗?她似乎从未见过他不得已的模样。至少在这之前,他从来就是一副从容得不行的模样,连人间的帝王都拿他没办法。
烛芳目光从琴上挪开,望着他的脸。
这张脸初见时惊艳过她,眉眼如画,秀雅绝伦,就连天上的神仙都比他不得。只是那双浓黑幽深的眼眸,里头的情绪她从来看不懂。
忽地劲风大作,他墨色发丝随风扬起,白玉似的栀子花瓣也被这阵风吹卷得满庭四散,其中就有一瓣飘落到了木琴之上。
弹琴的手随即停下,铮然琴音戛然而止。
刘介慢悠悠拾起那瓣栀子花,安静中闻她道,“我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
他与她对视,还未曾说什么,钟离家主的声音已经传来——
“你们倒是好兴致。”
-
大宴是在辰时开始的。师恬并没有来,倒是王康泰上来捎了个口信,“师姑娘祝贺六公子归宗钟离,只是她心情还没整理好,没办法过来了。”
烛芳觉得不意外。
其后便是一堆恭贺话,她眼睁睁看见刘介脚边的礼品越堆越多,最后都是被苦哈哈的仆侍给一件件搬走的。
而后寒暄事毕,刘介还没开始弹琴,庭外便传来一阵高喝——
“圣人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