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窈窕也不再说,指着他嘴角的泡问:“上火了?”
“换季呢天儿干。”余淮义不在意道。
余窈窕双手插进外套口袋,也不作声,领着他回车上。余淮义看她表情八成是知道了,干笑道:“这事怨我,你师哥一早就说不唱《獐子沟》了,我压根就没往心上放。哪会想他说不唱就真不唱。”
余窈窕接话道:“他不会唱的。”
余淮义讪讪道:“前个我去找他商议,就明白这事没余地了。”
“你打算怎么办?”余窈窕回头看他。
“凉拌,角儿说不唱我有啥法?”余淮义乐观道:“我以为咱院子要起死回生了,哪想是回光返照。”大半晌又道:“可惜喽,你师哥唱的哪出都不如《獐子沟》,他黄脸唱的最入心。前两年我听了回他唱的《獐子沟》,回来彻夜没合上眼,他唱的淮北王后劲大。”又反复道:“不唱可惜了。他这名字就是为淮北王而生,怎么死活不唱了呢?”
第4章 章四
余淮义八岁学戏,至今五十年有余,熟人都叫他“戏痴”,家里再困顿都没想过要改行,唱了一辈子戏,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啥。
他能夸赞的同行寥寥,淮北王就是其中一个,天生被祖师爷赏饭吃的人。
反观余淮义自个,在界内除了辈分高,唱功平平。
余窈窕双手抱着台旧洗衣机,膝盖骨顶着借力,一步一步的退下楼道台阶,一只脚没踩稳身子往后斜,人被扶住,淮北王接过洗衣机问:“往哪搬?”
“楼下垃圾桶。”余窈窕叉着腰喘气。自个从五楼一点点挪到三楼,他扛起来就搬了下去。男人—就是力量!
余窈窕弯腰拎起台阶上的保温桶,直接上了楼。她在这老居民楼租了间一居室,距离洗涤厂才三分钟。保温桶里的鸡汤倒出来,等不及拿筷子,手捏了个翅尖放嘴里。
房间不大,胜在布置的温馨,除去厨房卫生间,可活动的空间也才二十几平。客厅与卧室中间拉了道若隐似现的布帘。
余窈窕喜欢小房子,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安全感。也许这只是穷的另一种说法。
淮北王看了一圈,实在没落屁股的地。余窈窕啃着鸡爪,指着凌乱的沙发道:“衣服扔里头床上就行。”
淮北王敛眉,没见过这么凌乱的闺房。望着堆满沙发的衣服竟不知如何下手。摇头道:“本王不累。”
余窈窕麻利的过去沙发,两个胳膊肘一拢,夹着堆衣服扔床上。吹吹沙发道:“坐吧,大爷。”
“……”
“女儿家闺房怎能如此凌乱?”淮北王坐下道。
余窈窕懒得接话,晾好的衣服扔到沙发上还没来得及整理,他就招呼不打的来了。鸡骨头顺手扔垃圾桶道:“你要是提前招呼声,我就给你铺红毯了。”
“师傅委托小十一给你送鸡汤,小十一临时有事,本王闲着也是闲着。”
“你怎么来的?”余窈窕问。这条路坐了地铁还得转两站公交。
“坐公交车来的。”淮北王拿出手机玩斗地主。
“一路很顺利?”
“嗯”淮北王含糊的应了声。他其实坐反了公交,路上折腾了老久才过来。
余窈窕端着碗鸡汤坐在沙发上,喝了口道:“放田七了。
淮北王不懂什么是田七,也就没接话。手里点着一张牌,准备出出去。
“你傻?对方对5你对1?”余窈窕指点道:“出对12,你出对12就逼出地主好牌了!”
淮北王出了对12,地主出了对1,没人要。地主又连出九张顺子,从6—12封底,赢了。游戏界面显示出一段话,“傻逼,你留着对1下蛋?”这话显然是骂给淮北王的。
“……”
“没主见,你应该坚持出对1的。”余窈窕喝着鸡汤道。淮北王侧过身子不理她。
余窈窕喝了两碗鸡汤,打了个饱嗝儿,惬意的枕在沙发背上,朝玩泡泡龙的人道:“诶,后天你师傅的三周年纪念日去不去?”
“不去。”
“说真的我很迷,你师傅去世后,你为什么会沦落成流浪汉?”余窈窕一直很费解。如日中天的当家小生突然消失,整个戏曲界都很费解。
“本王也不知道。”
“你附在他身上你不知道?”余窈窕看他。
“本王醒来就在天桥下了,他之前的种种遭遇本王不知。”
“圈里说他命不好,被京剧名家收留以前吃了很多苦。你能附到他身上说明他已经死了。”余窈窕惆怅,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是因为什么而死。
淮北王手指一顿,合上手机道:“本王时常会做梦,梦里有一个人在捕月亮。”
“捕月亮?”余窈窕诧异。
“对,在一个水塘里捕月亮。”淮北王记得很深,这梦做了不下五次,梦里一个少年蹲在水塘边,拿着渔网在捕月亮。
“他长什么样?”
“他背对着本王。”
“这个少年也许就是淮北王?这是他身体里潜在的记忆,就好像你开口就能唱戏一样?”余窈窕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