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露伸展了一下疲倦的身躯,把医桌交给薛神医后自己向后院踱去,刚换了一件粉色绣芍药亮纹的袍子后,就远远地看见水族长老水天走过来。
“参见帮主。”脸上挂着一些焦虑。
“什么事啊?”沈兰露以为监视蒙岳书院的事情被天煞帮发现了,也是满脸紧张。
“你还是看一下这封信吧。”
沈兰露赶紧接过来,只见信封上署名空相。虽小时候去寺庙抄过佛经,但由于女儿身诸多不便,已经很久没和大师联系了。
打开信后,只见紧张的愁云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平静,看到最后,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娇羞飞上眉梢。
“让他进来吧。”
天际的夕阳只剩下半个脑袋露在外面,些微的光辉如金色的丝线缠绕在这座宁静的院落里。墙上已经蒙上了些微的朦胧,渐渐模糊了原本的色彩。
此时笨拙的大门洞开,一名家奴带着一个约弱冠之年的男子迈过门槛,只见那人面容刚毅,剑眉弯弯,眼眶中的瞳子如傲视苍茫大地的雄鹰之眼,发出锐利的光芒。鼻梁高耸、嘴唇微薄,一副清晰的轮廓借着残存的夕阳射入沈兰露明亮的双眸。
“都说嘴唇薄的人花心。”沈兰露暗自忖道。
“这是我们千植帮的帮主。”
“晚辈叶君疏参见帮主。”
可当叶君疏抬头看时,果然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他知道,此人是绝情老人的高徒,看病的条件是叶姓人头,算是恨透了姓叶的。但普天之下,能与天煞帮公开对抗的,也只有千植帮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而且现在他钟爱之人竟深陷天煞帮贼窝——蒙岳书院。这两个原因无论哪一个,都让他不得不低下倔强的头颅弯腰相求。
“这不是叶大人么,怎么,好好地朝廷命官不当,甘心到我这破庙做马前卒呢?”
“天地间,只有千植帮一直对抗着天煞帮,我只想加入贵帮,给枉死的母亲报仇。虽然我可以回到提刑按察司,但那样带来的只能是无穷尽的暗杀,直到我的尸体陈列在敌人面前为止。”
“你难道不知道,我师父最恨姓叶的吗?”语气本想强硬一些,但话一出口,竟听起来如此温和。
“前日我母子蒙难,幸得贵帮相救,想必已经不再介意我的姓氏,还望帮主看在当日营救孙护法一事,能答应在下的请求。而且…”叶君疏抬头看看左右,又把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
“你跟我来后堂一下。”显然沈兰露发现叶君疏的顾虑。
来到后堂,沈兰露坐在一张铺有鸭绒垫子的暗红漆太师椅上,专注的看着眼前之人。
“你想说什么,说吧。”
叶君疏先是犹豫了一会,后来叹了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道:
“不满帮主,在下钟爱之人现就在蒙岳书院里,据我了解,那里可是天煞帮的老巢。因此想加入千植帮,一来方便搭救她,二来希望借姑娘回春之手,救治与她。”
“哦,她是谁啊,竟能入了叶大人的法眼。”就像做贼一样,沈兰露小声问出了那句藏在心中很久的问题。就要知道答案了,心脏里似乎藏了一只躁动的小兔子,怦怦乱跳。倘若不是我,将如何面对啊,倘若是我,又该怎么办呢,春心萌动的少女此时有些焦急、有些混乱。
“沈府六小姐沈兰露。”
一坨绯红悄然爬上粉嫩的双颊,远远望去,好像夕阳染红的云朵。听到自己名字的一刹那,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后背贴向椅背,竟让笨重的太师椅稍微滑动了一下,那刺耳的吱的一声在初冬的傍晚格外提神。夜晚冰凉、寒露凝重,但沈兰露却觉得浑身如浴火。呼吸略微急促,额头的刘海随之飘荡。胸口起伏的有些剧烈,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叶君疏发现了这奇怪的一幕。
“若沈姑娘以前有哪里得罪过帮主,在下愿一力承担,只想帮主莫要为难兰露。”叶君疏以为她和沈兰露有什么仇恨,才至于在听到名字后气成这样。
听到这话,沈兰露差点说出自己就是那个人,但那显得自己多么轻浮啊,还是不说为妙。
“没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只不过小时候她曾弄坏过我的一只竹蜻蜓罢了。”沈兰露本想借坡下驴,只不过这个理由太牵强了。不知是什么样的竹蜻蜓能让堂堂一帮之主如此耿耿于怀。
这个理由,日后不知让叶君疏嘲笑了她多少次。
叶君疏听到这,也长舒一口气。“日后在下一定赔偿一只更好的。”说完这话,叶君疏感觉自己似乎小了很多岁,竟然带着一副小孩子的口吻,有点好笑。
“好了,你下去吧。”她不敢再说不要叶君疏的话了,万一他真的走了,她将如何度日。“你做本教护法吧,前几日一连两个护法都不幸牺牲了。”沈兰露陀红的双颊微淡,慢慢从激动地神态中走出。
“谢帮主。”叶君疏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翌日阳光温暖和煦,给城西蒙岳书院蒙上一层温暖的黄色。学堂内,早起的学子们郎朗的读书声铿锵有力、抑扬顿挫,“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读着读着,一股浩然正气激荡在学子们的胸中,立志报国、舍身为民的步月登云之志被铭刻于心。只是他们不知,就在不远处的房中,他们的老师正在筹谋着惊天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