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瑞金跟随他走出大门,来到窗户底下的草地上,段福指着草叶上的一片血迹道:
“当我们听见动静赶到时,看见的只有这个。”
段瑞金深深呼吸,愤怒却如滔滔怒火般往脑袋里冲,让他眼中冒出红意。
段母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语气疏离淡漠。
“内宅的事无需你来管,我会处理好,你只要……”
“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的生活?”他猛然转身,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她。
她被对方这副从未显露过的模样吓了一跳,却不肯在他面前露怯,仍然强势霸道地说:“你最好搞清楚自己在跟谁讲话!谁教你吼自己的母亲的?阮苏那个疯女人是不是?她疯你也跟着疯?”
“跟她没关系!”段瑞金提高音量,“当初我答应来寒城时你承诺过,绝不会插手我在这边的生活。现在呢?对自己的儿子言而无信,你不觉得自己很羞耻吗?”
他竟然用羞耻这个词形容她?
段母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自己耳中听到的话。等她回过神时,巴掌已经抽向他的脸颊!
一声闷响,段瑞金轻而易举地抓住她的手腕,高大的身躯逼近她,阴冷低沉地说:“你以后再也不会有控制我的机会了!”
段母用力抽手,挣脱不得,用尽浑身的力气骂他:“你这个逆子!逆子!”
段瑞金往前一推,松开她的手。
她跌倒在草地上,高跟鞋摔掉了一只,永远整齐光滑的发髻也摔散了,身形狼狈。
“如果我找不到她,我会报警,让法律来判断你是对是错。”
他说完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扭头走出院门,乘上不曾开进来的汽车。
段母用力按着胸口,眼前一阵阵发黑,老妈子惊慌失措地扶起她,为她叫医生。
段瑞金没有告诉阮苏这件事,在能将她接回公馆之前,他不想用任何事打扰她。
离开段公馆后,他让手下与司机分头去找,自己则独自开着那辆汽车,寻找所有沈素心有可能去的地方。
几个小时后,他在城门外遇见附近庵中的尼姑,从她们口中得知半个月前寒城内有一对夫妻上山砍柴落下山崖摔死,留下家中一个三岁的孩子与一位疾病缠身无法耕作的老母亲。
是沈素心出钱帮忙将他们下葬,还许诺会照顾二人的生活。
段瑞金怀疑她是去找那家人了,从尼姑那里问出地址,立即开车赶去,却在半路上看见许多人围在一起,旁边还停着一辆车,车旁站着一位表情惊恐的司机。
他涌出一股不妙的预感,下车查看,穿过人群看见躺在血泊里的沈素心。
她跳窗时摔断了腿,拖着断腿也要来找那家人,想趁自己还有点积蓄多给些给他们,免得一老一小活活饿死在家中。
她完成了自己的目的,谁知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后面车上的司机昨晚熬了夜,一下没看清,直接从她身上碾了过去。
沈素心本来就好几天没吃饭,身上带着未愈的鞭伤,又摔断了腿,被车轮这么一压,顿时只剩下一口气。
有好心人叫来了医生,可医生看见她身上的惨状,摇摇头说没救了,给她打了两针吗啡减轻痛苦,让别人不要随便动她。
吗啡的强效阵痛令沈素心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伤,饥饿感也随之消失,整个人宛如泡在一汪温泉里,浑身充斥着久违的舒适。
在这虚幻的惬意中,她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个不敢想的人。
“二爷……”
段瑞金沉默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她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您回来了,太好了,我有样东西要给您……”
因为肺部出血,沈素心的声音很不清楚,一张嘴就吐血沫子。
但段瑞金还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头一看,她手上捏着一张红色小纸条,颤巍巍地递给他。
“一千零八十……这是第一千零八十张……我报答了您的恩情……”
他浓眉紧锁,“什么一千零八十?”
沈素心笑笑没有说,手固执地抬着,坚持要他拿过去。
段瑞金将纸条握在手中,指尖沾上了她温热的血液。他知道她活不长了,想问问她还有什么遗言,一抬头却发现她已经没了气息,半睁的眼睛不知望着何处,脸上还挂着那抹虚弱到仿佛风一吹就会散的笑。
医生俯下身听心跳,遗憾地说:“她已经走了。”
段瑞金抱起她往车边走,鲜红的血液滴了一路。
阮苏在段瑞金出门后不久就得知了段公馆内发生的事,连忙也派人出去帮忙寻找。自己因担心他们随时会回来,便等在院门口,方便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期间有医生被带进公馆,说是老太太气病了,在吐血。
她没有管,仍然守在门外。
烈日高升,到了正午,一辆眼熟的汽车出现在拐角,越来越近。
阮苏几人快步跑过去,汽车停下,车门打开,段瑞金抱着沈素心出来,表情复杂而冰冷。
她快步迎上去,见他们满身鲜血,惊愕地问:“你们怎么了?”
说话时她抓住了沈素心的手,却发现手感僵硬冰凉,浑然不似活人的手,吓得她头皮发麻,尖叫一声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