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段简十四岁生日的那晚开始让这一切有所改变。是段简第一个发现他母亲的尸体,董素割腕自杀了,这个精神不稳定,绝望癫痫的女人竟然选择用生命来给儿子最后的鞭笞,她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数不胜数的刀痕,有几道刀口很深,不仅伤及软组织,连腕部的骨头都划断了,求死的心态是那么决绝,永不回头,也无所眷恋,满浴缸的鲜血就是她送给儿子那年的生日礼物。
这些都只是第二天回国后的段弼坤听段简淡然叙述的。段简心情平静地反常,没有往日的桀骜难驯,他嘴角微扬,轻飘飘说:“昨天我生日,一回家就看见妈妈送我的玫瑰,血做的,很漂亮。”
从此段简就像完全换了一个人,换了一副心肝一样,完全颠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他放荡不羁,朝气蓬勃,乐观向上,调侃幽默……他在往过去一切的反方向毅然行走,和他母亲割腕的决心一样决绝,永不回头,对过去的种种再无眷恋。甚至他对他一直鄙夷的父亲态度也开始改变,毕恭毕敬,礼貌有加,从不对他说“不”字,连段弼坤都不明白他的性格大变是好事还是坏事。
“从那件事以后,他对我这个父亲的态度就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诚惶诚恐还不至于,就是这五年内,我说过的话他从未有过违背,叫他和不合适的女孩分手,希望他学经济管理,吩咐他去相亲,又因为某些利害关系提出让他和相亲的女孩保持距离……这些他有过痛苦,难以抉择,但最终都无二话,中规中矩接受妥协了。但是今天生日宴上,他破戒了,六年来的第一次对我说不,开始反抗,露出深深隐藏着的自己,仇视敌对我,甚至不惜用她妈妈的死来震慑我。知道为什么吗?”段弼坤说得慢条斯理,像是教诲,又像是启发。他抬眼看看沙发上局促紧张,眼圈已红了的女孩,女孩敏锐捕捉到他的目光,以为意有所指,忙慌乱低下了头。
“不是因为你。”段弼坤平淡不惊地挑明事实,“相信我,阿简突然间奋起反抗抵触并不是因为你。他没你想象的那么爱你,虽然我也知道他追你费了不少功夫和时间,你的确很有难度系数,他也真心喜欢你。但喜欢和爱终归还是不同的,你最起码还能让他有理智,如果接受你必须放弃财产的话,他可能会犹豫徘徊一段时间,但最终还是会理智地做出正确选择——选择财产。我的儿子我懂。”
顿了顿,他看出这个无辜女孩子泪眼里的不肯相信,继续理性道:“曲小姐,我这么说,只是想叫你认清事实,或许你认为我和你说这些,是故意离间你和阿简的感情。但是你错了,我段某人向来实话实说,客观描述一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个事实吧,阿简和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即他可以答应我任何事,但只有一条,他永远不呆在美国,我的身边,除非有特殊情况,譬如上次我生病了可能会牵扯遗产的分割,他才会来美国短暂地停留一阵子。我们父子俩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我从来没违反这个规矩。但是这些天,我破了他的规矩,不仅在他的生日那天要他回美国,还按照祖宗规矩把他的生日宴改为订婚宴,这些都已经走入他的禁区,所以刚才他才会有强硬反应。
而阿简似乎也就等着这一天当着众人面向我报复,让我难堪。早在一个月前,他就知道我会在生日宴上宣布他订婚的消息,所以他完全有备而来,叫上你,还有他的一帮朋友来这里,都只是掩饰,而你,就顺理成章成为他捣乱整个生日宴的一件工具。曲小姐,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你还觉得他能爱你有多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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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她的爱情只是一则忧伤的童话,镶着金边的泡沫,是何等真实何其细腻的喧嚣和浮华,曲宁霎时感到心像细绳绕着揪得很紧。曾经爱情的金色镶边有如他的贵气耀眼夺目,怦然心动,而如今这道金边却格外扎眼醒目,将她的痛苦淋漓尽致地彰显出来,她不由就疼得淌出泪来。来路不明的心疼,像是为他多年来的隐藏,又像是为自己的委屈,他们俩都对彼此都爱慕着,也都经过误会彷徨反复做决定才终于勇敢地走在一起,经历这些,难道这还不叫爱么?果真像他爸爸说的那样,喜欢和爱终归是不同的,他俩有的只是喜欢,而这喜欢太肤浅……
曲宁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蹲下,心有难过却也只是无声地流泪。她压抑哭泣的声音一如强行克制内心的痛苦,她是预备把听到这一切都忘记再好好努力地爱着他。哪怕段简真的没她想象中那样爱自己,可她是真爱啊,直到这一刻,她还是能真切感受到内心对他的喜欢,也愿意把心继续交给他,自私地装不知道把他留在身边。
“你还好吧?”她在眼泪最肆虐的时候,忽然听见头上传来一个温文尔雅男人的声音。
曲宁泪眼朦胧地将目光往上移,看见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两手插着裤兜瞅着她。她认出来了,这人是段简的弟弟段策。
被段家的人发现自己的丑态,曲宁一惊慌,忙起身,胡乱点了下头,声音哽咽道:“我很好。”说完,她赶紧避开逃走。但是身后那个温和的声音继续不紧不慢地响起:“你还是等彻底好了再进去吧,两只眼睛肿成核桃样,谁都知道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