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应该是二十一世纪初了。电磁炉差不多也该是那个时候开始出现在超市里头的。
郑大夫时刻不忘督促女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笑容满面地看小女儿:“你卢哥厉害吧?你好好学习,将来也能跟上你卢哥的步伐。”
看吧,就说妇女同志爱幻想,老琢磨些不靠谱的事。
林蕊立刻假装没听见,只盯着她干爸推销新能源:“电磁炉还是很有发展前景的。”
林母不抛弃不放弃:“对,妈也这么觉得,妈就指望你好好学习,把电磁炉给造出来了。”
高瞻远瞩的人立马缩下脑袋,老老实实地扒饭吃。
林父叫小女儿的样子给逗乐了,鼓励她道:“没事,咱们蕊蕊这么聪明,将来肯定能把电磁炉给造出来。”
怎么连林工程师也痴心妄想了?林蕊愁眉苦脸:“爸,你还是指望我挣钱买一个吧。”
桌上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林母给丈夫夹了颗砧肉,嗔了句小女儿:“我真该夸奖你有自知之明。”
可惜郑大夫低估了自家女儿的脸皮,林蕊同学半点儿害臊的意思都没有:“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自我定位明确。”
她兴致勃勃地问她爸,“上海现在有什么新玩意儿吗?”
林母皱眉:“什么叫玩意儿,说话一点都不讲究。”
林父倒是不在意这些,皱着眉头想了想,遗憾地摇头。
他在上海钢铁厂一直忙着参观请教人家的生产线跟技术问题,连着几天三餐都是在宝钢食堂解决的。吃过饭,大家又在招待所开会讨论问题,谁也没顾上出去逛街。
林蕊彻底傻眼。
江州钢铁厂后来到底是怎么垮掉的啊,明明员工这么全心全意地以厂为家。还是说时代洪流根本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她看着累瘦了一圈却依然对厂里头的未来充满希望的父亲,默默地咽下嘴里头的饭。
如果林建明工程师知道十多年后,他为之奋斗一生的钢铁厂倒掉了,一定会很难过吧。
估计跟老年丧子的悲伤不相上下。
林父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总算找到件自觉女儿可能感兴趣的事情说嘴:“北城那边搞公审大会,围观的人特别多。”
所以42路公交车堵在半路上,他又走了一站路改乘17路回的家,不然到家还能更早点儿。
“公审大会?”林鑫愣了下,疑惑道,“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跟司法部不是联合发文,不允许再搞□□示众公审公判大会那一套吗?我们九月份才加入的联合国《禁止酷刑和其他残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的待遇或处罚公约》。”
林母不知道大女儿说的那个公约到底规定了些什么,看她面色似乎不悦,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到底什么案子啊?”
“流氓团伙恶性斗殴致死事件。”林父眼睛扫到王大军才反应过来,“对,就是那几个。除了一个眼睛挨了酒瓶扎的被认定有自卫情节判死缓以外,其他两人都是死刑立即执行。”
剩下参与斗殴的混混,各自被判处七年到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当场宣判的时候,有人直接在众目睽睽下尿了裤子。还有人软在地上嚎啕大哭。
旁边的家属更是当场就晕过去好几个。
林鑫皱眉:“即使罪犯也有人权,什么公审,这是在公然践踏法治精神,简直荒谬!”
将原本严肃的审判当成了什么?供人看热闹的庙戏?
真不知道某些领导的脑袋到底是不是有问题。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的道理,他们难道就不懂吗?
“砰”的一声重响,打断了林蕊的愤慨。
王大军滑落在地上,还带倒了凳子,震得饭桌都跳两跳。
面如土色的青年男子虚弱地看着林父:“叔,你刚才说光……光头怎么了?哪两个被枪毙了?”
林父这时想起来他们也算是王大军的朋友,有点儿于心不忍。
但他到底还是咬咬牙照实说清楚:“光头死缓,这辈子牢底坐穿。还有两个好像是跟着他混的兄弟,每人身上都背了条人命,死刑枪决。”
林蕊浑身一个哆嗦,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睛。
她没想到会判得这么重,在她的理解中,斗殴致死跟谋杀判的罪行应该不一样吧。
光头,还有他那两个手下,她都还记得他们的脸。暑假里头,他们吃了她三个礼拜的白食。
可摸着良心讲,她愿意再让他们白吃三个月,只要时光倒流回头,没有发生那起恶性的斗殴事件。
争什么地盘啊,撑死了就是老大吃肉他们喝点儿汤,犯得着把命搭上吗?
林母察觉到了小女儿的不适,赶紧过来抱住人,呵斥丈夫:“吃你的饭,饭都塞不住你的嘴巴,好端端的在饭桌上说这些干嘛?”
王奶奶开始还没意识到不对劲,只恨铁不成钢地盯着瘫坐在地上的孙子:“听到没有,你还敢鬼混吧!你这条命就是你叔叔婶婶还有舅舅蕊蕊跟苏木给拽回来的。”
老人家的心也是一阵狂跳,要是当天孙子没有被连夜送出省去,谁知道死的人到底是哪个?
王大军带着哭腔喊:“奶奶,光头眼睛瞎了还要坐牢,三黄跟二宝被枪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