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坐在客厅里喝茶,十分悠闲,看见儿子下来,随口问道:“饿不饿?要不要让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顾言轻轻摇头。
他静默了会儿,平複呼吸,问道:“妈,颜兰汐呢?”
“颜兰汐?”顾母微微一愣,却没有流露出惊愕,隻是迟疑了片刻,放下手里的茶盏,“好端端的,你问她做什麽?”
顾言听了,心里彷佛紧绷的琴弦被拨动,颤鸣不止。
这一次,她没死,否则顾母不会是这种语气。
“她现在在哪?”顾言心底涌起希望,再次问道。
“我怎麽知道?”顾母脸上显出不耐烦,“你们离婚都小半年了,难不成我还要时刻关注她?当初你们结婚时我就说了,不要娶这种小门小户的女人,上不了台面,现在瞧见了吧?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她还闹离婚,非要让人看笑话……哎?!你去哪儿啊?”
顾言已经飞跑出去。
他开车离开家门,同时用手机拨打颜兰汐的号码——
电话通了。
“颜兰汐?颜兰汐,你在哪?!”顾言的呼吸急促,“我们见一面!我有话要跟你说!”
手机那头是久久的沉默。
就当顾言准备再次喊她的名字时,她低声回答:“我在医院……”
她的声音和记忆里一样,轻缓,柔软。
顾言问出医院名和病房号,踩下油门,车子一路上电驰风掣。
来到医院后,顾言见到了颜兰汐。
她守在病床边,床上躺着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和音音长得很像,脸色却是蜡黄的。
顾言心里一咯噔,立即明白了什麽。
“需、需要做手术吗?”他慌忙道,“用我的,我这就去做检查!”
“你不是酒精性肝炎吗?”颜兰汐疑惑的望着他。
顾言的脸色倏地白了几分,“……肝炎?”
那……那该怎麽办?
他的女儿,还有救吗?
“大哥已经在想办法了。”颜兰汐不再看他,目光重新望向病床上的孩子,“他说了,隻要找到匹配的肝源,会第一时间为音音安排手术。”
她的神色很淡,近乎于没有表情,像被生活磨砺至麻木,已经没有多馀的力气去恨他,或是爱他了……
第50章 再再再后来
他是她的丈夫,女儿病了,她却更愿意信任不曾见过几次面的大哥。
……也许在她眼中,任何人都比他更值得依赖吧?
顾言站在原地,心中忽然生出悲戚,为颜兰汐,也为他自己。
……
后来的日子,他大多呆在医院里,和颜兰汐一起照顾孩子。
虽然惊讶于他的改变,但是颜兰汐没有过问原因,她的精力全部放在孩子身上,无暇去想太多。
然而肝源难求,哪怕有钱,也要赌运气。有的人入院一周就找到了匹配的肝源,有的人直到死也没等到做手术的那天。
等待的日子是煎熬的。
有时,他看着孩子那麽小的身体,却插着那麽多管子,就忍不住掉泪。想不明白为什麽会这样,为什麽每一次进食,每一次排洩,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了奢侈。
他多麽想看到她健康的长大。
悄悄抹泪时,他也会留意颜兰汐,怕被她看见自己哭,丢脸。
后来他发现颜兰汐从不看他,而且她也不曾哭过,她的双眼永远是干涸的。像枯竭已久的泉眼,黯淡无光,没有半点生机。
他心里像在淌血。悔恨两个字,也不足以言喻自己的心情。
……
傍晚,顾言拎着饭盒走进病房,颜兰汐正弯着腰帮女儿擦洗。
他默不作声把饭菜摆好,然后端起她洗过毛巾后的面盆,来到卫浴间泼掉,又换一盆干淨的热水,重新端回来。
颜兰汐为女儿擦洗干淨后,小心翼翼给她穿上衣服。
顾言看见女儿肩膀上的痣,心里有些温暖,又有些酸楚。
回家后他不禁想起这一幕,觉得自己如果和别的女人结婚了,生的孩子一定不会是音音,肩膀上也不会有痣。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又怔住了……
是哪边来着?
他站在盥洗池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中浮现疑问。
——音音的那颗痣,长在哪边的肩膀上?
记忆里的方向,似乎反过来了……
是因为镜子吗?
所以应该在右边的痣,跑到了左边?
他开始回忆摔倒的那个瞬间,当时,眼前有什麽东西闪过……
……是了,是碎片。
镜子摔碎了。
那麽现在,他在哪?
顾言伸出手,隔着镜子描摹自己的轮廓。
指腹下的镜面,冰冷,潮湿,真实的触感。
难以想象他会身处于镜中的世界,可是若非如此,又怎麽解释他反反複複轮回不止?
顾言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向窗外。
窗外,夜幕已经降临……
……
记不清自杀了多少次,隻知道自己要从镜子里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