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惟伊默默地听着,眼睛盯着茶几上大大小小的盒子。「补品也是他买的。」她缓缓地说道,每一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勉强挤出来一样。
「是啊,我说贵,不要买这么多,吃不完。他说你是他最珍贵的人,而我是你最珍贵的人,所以得多买一点。」任妈妈说道。
任惟伊心里笑了一声,他竟然还在妈妈面前说这样的话,真真切切,听起来极动听。文姿余要是知道了,该有甚么反应?
「让他別再买了,也別再让他到家里来了,不方便。」任惟伊看着盒子背后的一叠像本子的东西。「这是甚么?」
任妈妈「啊」了一声,把本子拿了过来,放在任惟伊的腿上,轻轻揭开,像揭开了一条时光隧道的沉沉的帘子。
任惟伊站在那里,不敢向前走。
但任妈妈却把她推了进去。
揭开了第一页,第一张便是任惟伊手拿着毕业证书和一大束鲜花,站在沐风书院拍的单人照。
第二页,是任惟伊和妈妈的合照。
一直往下看,最后一页,是任惟伊和林天宇的合照。
任惟伊的嘴巴微微张着,看见自己的笑容,像久违了一个世纪似的。她都快忘记了,自己曾笑得那样幸福。即使那会儿她甚么梦想都没有达到,还是那个住在破旧房子里的她,但林天宇却成为了她生命里的阳光,带她走出了那片昏天暗地的日子。
她的视线停留在最后那张照片上,睫毛不自觉地颤著,又颤著。
那张照片连角落都很美好。
「天宇他真的很有心,他说那会儿帮我们拍了照,后来没来得及给我们,所以耽搁到现在,一直跟我道歉。你看他把每张照片都保存得这么好,还用这么好的相册一张一张排好。都那么多年了,照片还看起来那么完好,真的除非那个人很有心,否则根本没有必要,对吧?」任妈妈说话说到这里,其他的只能留空间给他们了。
她轻轻摸了摸任惟伊的手。她刚才出去了,手还带着凉意,冰冰冰冰的,像她过去十年的心境一样。然后说道:「妈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任惟伊下意识地点点头,但又不知一人在沙发上坐了多久。直到她忽然一个激灵,眨眨眼,才把那已走远的意识拉了回来。她默默的关了客厅的灯,然后回去自己的房间。
她把相册放了在桌子上,上面还勾著林天宇送她的金牌。她又忽然心血来潮,从包包里拿出了那条淡金色的颈鍊。轻轻按一下旁侧,盖面便轻巧的打开了。
她的手指覆在相片上,相片里的是她,是林天宇把她放了上去的。她好久没有认真的看过自己了。自从他离开以后,她都不敢仔细的看看自己。
她怕,怕看到的是满目疮痍。
而他说的秘密是甚么,她还是找不到。可她已硬生生的把他推开了。
或许她和林天宇之间,永远没有一个对的时间。哪怕早一点,晚一点,结局都可能完全不一样。但他们却偏偏是在那样的时间里被困住了。
任惟伊「啪」的一声把颈鍊的盖子盖上。留着床头那一盏昏黄的灯,陪着她到天明。
***
星期六的早上,阳光温柔明媚,使人有一种早春的错觉。
李少艾迎来了两天的假期。一大早就很有效率的打扫了房子,换了被单床套,洗了衣服又晾了衣服,整个家里有了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她做了三明治做早餐,喝了一杯热巧克力,手里拿着「我一个人」的漫画。正津津有味的看到一半,手机忽然响了。
她点开了信息,发现是傅靖发了一张图片给她。上面是一幅他画的巴黎夜景图,她放大了图,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滑著,发现这不单单是夜景图,还是夜雨图。地上的雨水化成了光影,映出了地上各种人的表情和各样建筑物的样貌,看上去就似是一幅很有故事的画。
她回覆:「果然是徐悲鸿的学弟。哈哈,画得真好,送给我吧,大画家。」
隔了一会儿,他回了信息:「我不是送了西雅图那幅画给你了?你怎么还要?」
李少艾又写:「嘿嘿,我比较贪心。对了,下星期六胡文萱婚礼,你回不回来?」
傅靖回覆:「不了,跟她都没讲过几句话,机票钱那么贵,买不起。」
李少艾哈哈笑了两声,她就知道。
傅靖当年没有考上大学。正确来说,他是有考上大学的,不过他不念而已,因为他说他对机械工程没有兴趣。为了这件事情,他没有少和家人发生争执。
在那一年的空白期,他有空就画画,或者去大学找李少艾聊聊天。可是有好几次看见李少艾和方瑾怀在一起,然后又默默无声的离开了。
后来有一天,他带着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来找她。
他说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录取他了。
他说他要去法国学画画了。
李少艾听到以后,真心的为他高兴,几乎要在他面前跳起舞来了。於是他心里想,这应该是好消息吧。
他走的时候,没有跟李少艾说。他还是怕在机场里看见她,因为不知道她会有甚么反应。哭的话,他会不舍得走;笑的话,他自己会伤心。既然如此,还是不要面对面说再见了吧,他想他有一天会回来的。
去到法国,他发了信息给李少艾,差点没给她怒火中烧的信息淹死。她说他不够义气,不够朋友,走了竟然也不告诉她,搞得她不能去机场送他。他心想,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义气和朋友,只是她永远都不晓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