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脚步,半蹲在昭儿面前,嘴角向上扬起,“阿姐有喜欢的人,他……”
“他也喜欢阿姐。就算阿姐现在受了伤,他也和昭儿一样,不会嫌弃阿姐哦。”
昭儿抬起头,黑黝黝的眼睛如宝石一般,惊喜地说:“真的吗?”
“真的。”
“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啊,很厉害。”
“比我爹还厉害吗?他们都说我爹的刀最快了!”
叶枝遗憾地摇头,“阿姐也没见过他拿刀的样子。但是,他可以把城外那些人都赶回大梁。”
“真的吗?那阿姐让他帮我们把那些人赶回大梁好不好?”
“好。等我出去,等我找到他!一定把那些人赶回大梁!”
“嗯!”
孩童天真稚嫩的声音在叶枝心中撒下一片光明,如果能回到大宋,如果能找到罗君无,她一定会兑现这个承诺。
只不过,此时叶枝不知道的是,罗君无率领的宋军已经在七月制造了第六起毫无人道、单方面的杀戮。
当夜,挽城百姓拉着满车的行李,拖家带口地堵在城门之下。燃烧的火把将挽城外的天空照得透亮,梁军整齐地站在城外,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城门,哪怕一只多余的蚊虫也休想逃过他们的眼睛。
为抓捕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动用千军万马,古往今来见所未见。
四位士兵将银枪横在城门下,在人群中寻找年轻的女子,一一与贴在城门上的画像比较,有五分相似的女子便不能离开挽城,当真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人。
在如此强烈的恐慌中,无数的哭喊声让人振聋发聩。绝望恐惧的哭声、烈火燃烧的火声、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家畜的嚎叫声,连同铁甲兵器摩擦的声音,为这个本该宁静的夜晚染上了疯狂、惧怕、血腥的韵味。
“啊!”一道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刮下一阵让人睁不开双眼的狂风。
“杀人了!杀人了!”
惊恐的人群更加骚动起来,妇女抱着怀里嚎啕大哭地婴儿,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低低地抽噎着。这时,前方人群忽然倒涌,妇女尖叫一声整个人朝后倒去,周围众人自顾不暇,她若倒下只会成为众人脚下的两条亡魂。突然间,一双手死死地抵在她的后背上,慌忙中她侧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一只五指均有疤痕的手,她稳住了身体,来不及多看,此人便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安稳出城的百姓在经过城门时,皆看到两具瘫软在血泊里的尸体。
饶是常年以屠杀为生的齐二看过去也觉得触目惊心。
“女的过来!”一双糙手将妇人拉到画像前,粗暴地扯过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按在画像旁,“滚!”
齐二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妻儿,拉着牛车主动上前,“军爷,这是我妻儿。”
他把妻子推上前,“军爷你瞅瞅,不是画像上的人。”
士兵看了两眼,“走吧。”
齐夫人拉着孩子往前走,齐二却将马车堵在城门口,将一城百姓统统堵在身后,“军爷……”
“看什么,赶紧滚过去。”又指了指齐二牛车旁的人,“你,过来。”
齐二躬着腰说:“军爷,这是我家闺女,腿脚不方便,您让她走了我就用牛车拉过去!”
士兵狐疑地看向瘸着腿向他走来的人,干脆上前拎着她的衣襟将她提到画像前,一把拉开了她的兜帽。由于女子侧脸对着士兵,士兵一掀开只看见了半张惨不忍睹的脸,像是被什么烫过一般,脸上的肉都已经焦了,他嫌恶地放开拽着兜帽的手,一脚踹在女子腹上。
“军爷莫惊,我闺女贪玩被我用来烧猪的铁烙毁了半张脸……”
“哈哈……”
一语毕,那几位士兵实在忍俊不禁,“傻子哩!过去吧。”
“等等,毁了半张脸,还有半张脸,过来看看。”另一人喊道。
齐二神情一变,立即扑到女子面前,掺住她的手臂将她扶起。
若被发现,齐二一家都难逃一死!
叶枝隐在斗篷下的身子也在剧烈颤抖着,但此时她不能有任何纰漏,在齐二的搀扶下,她跛着脚向前走,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若在这里被认出,不止她会被抓,齐叔一家也必定会受到牵连,她绝不能暴露!
“当家的!”齐夫人惊惧地大喊。
齐二勉强地朝她点头,“放心,闺女可没画像上的好看。”
便在此时,叶枝脚下用力,右脚狠狠一崴,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一道钻心的疼痛让叶枝根本无法站立,她的身体扑向牛的后蹄,牛已经受惊,后蹄直接踢飞了叶枝的身体!
叶枝的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等她再次落地,耳边响起一阵车轱辘翻转的声音,她定睛一看——牛车的车轮已经在她眼前了!
“闺女!”齐二想制止受惊的牛却为时已晚,叶枝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疼,早已没有了躲避的余力。
无穷的悲哀蔓延在她的心上,她……就要这么死了吗?
那也至少好过被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