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人,你可是知道我的,这件事绝不能说笑。”震野不自觉地抱紧怀中僵硬的断臂,嘴边扬起一抹干笑,略带庆幸地说:“这是七爷的手臂,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临水河,这里我都找遍了没有他的尸首,他只是断了一只手,他还活着。”
“七爷很厉害。”
罗君无脸上一片惨白,哑然地看着他怀中的断臂。那是七寸的右手,他右手虎口处有一条几寸长的伤痕。
断了一条手臂,在这个地方,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东流亡了。”他闭上双眼,不忍去看震野的神情。
嘴边扬起的笑容还未完全消隐下去,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震野不信。”
“前扬带兵进攻东流,大宋派师兄去支援,在前去支援途中,师兄被前扬活捉回七月,随后,前扬攻下了东流。”
他把断臂放在地上,将战袍解下,颤抖着声音说:“废物……废物……东流是我的家,你们怎么护得住……废物……废物……全都是废物……”
“一定没有亡,陛下一定还等着我回去帮他打仗……我能保护东流,我一定能保护东流!”
“七爷……七爷跟我回东流,跟我回东流,大宋都是废物,他们都是废物……”
“他们都不在意东流的存亡,你一定不会,我们一起保护东流,我一定会找到你……”
他解下战袍,露出被染得鲜红的里衣,又将七寸的断臂抱在怀里,往前走了几步,他猛然转过头来,质问着罗君无:“凭什么?”
那双眸子红得不可思议,像是下一瞬就能滴出血来,灼灼目光是烫在罗君无身体上耻辱的烙印。
“凭什么大宋赢了,东流却输了?”
“凭什么我在帮大宋,你们却将东流置之不顾?”
“凭什么?顾倾城他在邱南,他离东流有多远?”
“凭什么?”
“大宋根本没想过保护东流是不是?”
“我信错了人是不是?”
他仰起头,无声地哽咽着。他伸手指着大宋的方向,“我相信你说的话。”
“可……我的家呢?”
震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东流,杀人是,不杀人也是。
可是,东流亡了。
东流的保护神,在捍卫一片与自己毫无干系的疆土。
第104章 凡儿
面对震野的质问,罗君无无言可辩, 甚至连一句道歉都不知从何说起。
罗君无僵立在原地, 右手置于背后紧紧握成拳。夕阳余火映照在河面,波光粼粼的水面经过三日的沉淀,将数万人的鲜血送往河流尽头, 饶是如此, 河水中仍带着浅浅腥黄。
遍地尸骸无人收殓, 尸堆中, 抱着断臂的震野怒吼着,他的怒吼声中裹挟着悲伤,裹挟着足以将人灭顶的绝望。
临水河两岸山谷中回荡着他万念俱灰的怒吼声,像一道道控诉上天的咒语,将整个天地都染上凄凉的意境。
“陛下……”泣不成声的男人面朝高山跪下,血衣被冷风吹得哗哗作响,那张伤痕遍布的脸上血泪融合,狰狞可怖, 正在发出世间最令人沉痛的声音。
他抽刀出鞘, 罗君无有伤在身阻止不及,一声脆响后, 罗君无浑身血色褪尽。
鲜血大肆染上震野全身,只见他双手各执利剑的两端,从中断裂的兵器将他的双手崩开无数道伤口,深可见骨也罢、鲜血淋漓也罢、十指连心也罢,此刻具不如他心中哀痛。他竟硬生生地折断了兵器!
保护不了东流, 他留这兵器有何用?留这性命有何用?
断剑提上喉间,不需用力,一条血线在喉间延伸,罗君无飞身上前抓住他的手,此时双腿还未完全恢复,腿弯一软半跪在震野面前,“震野!”
震野将断臂放到罗君无怀中,握了握那只冰凉僵硬的手,“让他魂归故里。”
“罗大人,你若生在东流多好。东流没有福气受大宋的庇佑,臣了解陛下,他不会责怪大宋,臣亦无话可说,臣死后,若有幸,望罗大人也允我魂归故里。”哭喊嘶吼后,他又是那位叱咤风云、以一己之力庇佑东流的将军。
罗君无伸手,用手死死抵在他喉咙与剑刃之间,剑刃上残留的鲜血与他手心溢出的鲜血汇合,他说道:“你不能死。”
嘲讽的笑声同刺骨寒风掠向耳畔,他用力将剑刃向前靠拢,在罗君无掌心拉开一条血肉模糊的伤口,“东流已亡,震野这条贱命还能为大宋做什么?”
“东流皇帝未死,东流疆土仍在,你也不能死。”
“臣已经辜负了陛下,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有你在,东流迟早会东山再起。大宋会助你一臂之力……”
震野嘲弄地看着罗君无,“大宋?顾倾城远在邱南,宣懿帝为何派他去支援东流?”
“北宋交战,大宋自顾不暇,前扬此人你该明白,大宋中除了师兄谁也没有把握与他抗衡。”罗君无额头布满细汗,始终不愿松开剑刃。
“可结果呢?他被活捉回七月国,东流被攻破,他也不过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