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吸了一口气:“是啊,这样想想,你才走没多久,就出事了。”
事情发生在十三年前,小年夜,一个风雪交加的隆冬。
凭着勾骨钉和抱尸散两项独门秘技在武林中叱咤风云近百年的夏侯家,迎来了他们的第二十四代家主夏侯穆。夏侯一家乃朝中新贵,夏侯穆任苏州刺史,两个儿子一个在御前做侍卫,一个在翰林院当差,前途一片大好,整个夏侯家声势如日中天。
夏侯穆从青年时期就展现出无匹的才华与魄力,在知天命的年纪才当上家主,特地在大年前做寿宴请江湖宾客,其中野心路人皆知。
五岁的三思对于这种大宴亲朋的场合非常不感冒,即便有百般美食在前,也不如让她和师兄弟们跑出门打趟山鸡来得诱人。当时的明宗掌门夫人乔栩与夏侯夫人是旧识,以个人身份受邀前去。夏侯夫人心心念念要见一见他们岑家的小辈,但小辈们没有一个愿意去的。当时岑长望和岑饮乐年纪大点,长得鬼精鬼精,一听见风声就打着哈哈跑远了,余下坐在小板凳上舔着糖饼摇摇晃晃的小三思成为落网之鱼,被亲娘捉了一同赴宴。
其实五岁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但三思对那个晚上的记忆始终一片模糊,常常能够想起的画面便是闹腾得令人头疼的觥筹交错,风雪里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以及满目的血红,像是有人用血色的漆糊住了她的眼睛——事后证明那确实是她娘的血,流在了三思的眼睛里。
夏侯家那场寿宴办得极尽豪奢,结局也极尽惨烈。包括夏侯穆本人,所有前来的客人都死在了那场寿宴上。长亘山中夏侯家的府邸一夜之间变为鬼宅,没有满地的鲜血,所有人仿佛死得悄无声息,那满府院的尸体都是在数日后官驿的邮差来敲门时发现的。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留下了活口。
乔栩和三思是当夜在白驼山庄的大门口被发现的。
当时岑明带着岑长望和高倚正在白驼山庄学医,拉着车的马是乔栩相伴多年的宝马,触发了白驼山庄门口的机关,惊动了里面的人。庄主听见来报,立刻叫醒了岑明等人,来到谷口,一把掀开了车帘。
乔栩一身的鲜血,已经不省人事,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三思。
“高师兄说,他看到我们的第一眼就被吓傻了,觉得我们都已经死了,但我爹将我和娘抱下来,那时候娘还有一口气。”三思的双目没什么焦距地望着前方,手里捏着自己的一小撮头发,向前走着,“白驼山庄的人一看就说治不了,爹则立刻想到了易家的续命丹。”
当夜,岑明带着重伤的妻儿冒着风雪夺命夜奔,来到辰州敲开了易家的门,但乔栩最终还是没能撑到那一刻。
因此活下来的只有三思。
“爹说我在那之后有好长时间都睁不开眼睛,但我不记得了,只是后来便得了头痛症。”三思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也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娘一直抱着我跑,有一阵子我们躲在一个地方,黑漆漆的一点光也没有,有人在接近。后来,娘吐了好多血,吐在了我的身上和脸上,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之后,各大门派世家派人前往夏侯家寻人,所得到的无一例外是尸体,几乎每一具尸体的要害处都有一根金针。《牵丝诀》因此再一次名噪江湖,却毫无踪迹。
而当年重伤的乔栩,是死于内伤,与金针无丝毫关联。
虞知行偏头看着她。
“小时候岑饮乐问过我几次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还根据我的描述还原场景,试图让我想起来,但被爹发现了,把他打得好惨。”三思叹了口气,“我爹脾气可好了,那是我见他唯一一次发火,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挺害怕的。”
三思作为唯一一个亲历那场惨剧的人,如果她能想起一星半点当年的事情,都会成为重要的线索。虞知行心想,若他是当年那个陡然失去至亲而凶手毫无头绪的少年岑饮乐,恐怕也会在三思身上下功夫。
第126章 谁欲话分陈年是非8
虞知行知道岑饮乐这些年在外面花了大力气调查当年的事, 直到近一两年才有了一点线索。从三思的话里, 他忽然察觉到岑饮乐这些年一个人扛着杀母之仇,也是经历过很漫长的挣扎的。
岑饮乐从东瀛回来后,借助碧落教的势力调查《牵丝诀》,正巧得到三思下山的消息。岑长望一直觉得他执念太重, 就算他要查, 也不应该将三思一同拉下水——毕竟这不是简简单单砍一刀就能报的仇,牵扯的人和事多了,就越凶险。
但岑饮乐不以为然。
他在陈情那儿留了一封信给三思,上面详述了他这些年所得到的线索, 其中包括与明宗或夏侯家后恩怨的人, 当年出现在长亘山和苏州附近的人,以及与《牵丝诀》相似的所有功法在各地的出现时间与相关的人, 最终线索指向耿深。
陈情在这件事上同岑长望持相同的观点,但她一直没有非常激烈地表现出来——陈情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嘴上什么都不说,最后用行动表达她的想法。
这次也一样。
岑饮乐在见到三思之后才发现她对自己在信中所述毫不知情, 立刻就知道陈情根本就没有把那封信给三思看,恼怒之下给陈情修书, 被后者毫不留情地骂了回来。
在那之后, 岑饮乐也开始反思自己的想法,纠结到现在也没再对三思提起相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