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忘了,文公度的死激起了滔天民愤,这民愤就像洪水一样,无法冲进天牢里找姜玺,便冲进了护国公府。
国公府中有府兵,防守之时,不慎伤了一名百姓。
那名百姓被抬回家中,还不及医治,便死了。
事情从此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关若飞严命府中人等不得伤人,如此受伤的便是府中人。
最后关若飞只能将下人全部谴散,以免伤及无辜。
“京兆府呢?五城兵马司呢?”
在牢中刚刚听闻时,姜玺大怒,“这些人全是吃干饭的吗??”
“若不是有他们,殿下今天怕是见不到我了。”
关若飞苦笑。
姜玺从未在关若飞脸上看见这样苦涩的笑容。
那个鲜衣怒马风流倜傥的少督护仿佛变了一个人。
姜玺不相信国公府被围攻,能让他如此。
“表哥,”姜玺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紧,“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关若飞看着姜玺。
国公府如今就是一叶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舟,他独自撑着那条小舟,已经筋疲力尽。
“父亲……在北疆遇刺,生死不明。祖母……祖母在公府被闯那一日,气极中风,一直未醒。”
关若飞嗓音低哑,“我已上书求陛下准我带上祖母与妹妹一道去北疆,陛下已经恩准。殿下,我今日来见你一面,明日便走。”
“殿下,你在牢里,娘娘在宫中,虽要受些苦,但也不失为一种保护。”
“在案情查明之前,殿下万勿离开此地。”
“外面……太糟糕了。”
*
马儿出了大牢,一路直奔国公府。
周涛带着羽林卫,紧紧咬在后面。
姜玺没有管他们。
去国公府的路,他最熟悉不过。
每一次踏上这条路,都知道路的尽头是一扇熟悉的大门,他还未到近前,大门便会打开,外祖母会早早地等在门口,在外祖母的身后,关若飞和关若棠永远在吵吵闹闹。
门内的花园里永远有花盛开,天空永远蔚蓝。那里是一座永远安然的神仙洞府。
可是现在国公府外围满了人。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武器,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愤怒。
一口黑漆棺木正对着大门,披麻戴孝的妇人带着两三个孩子跪在棺前痛哭。
“关若飞,你出来!”
“你们关家人有本事偷贡品,没本事出来见人吗?”
“还文大人命来!”
“杀人偿命!关家不得好死!”
姜玺在骂声中翻身下马,挤进人群,走向府门。
众人见他形容落拓,不知是哪里跑来的江湖客,便问道:“义士,你也是来为文大人讨还公道的吗?”
“义士可是要替天行道,惩恶扬善?”
姜玺没有说话,沉默地挤到了大门口,叩响门环。
旁边人提醒他:“别叩了,他们不会开门的,太子得势时他们惯会作威作福,现在太子倒台,他们就是只缩头乌龟——”
姜玺一脚把那人踹飞。
“怎么打人?!”
人群中爆发尖叫。
“他是……他是太子——太子姜玺!”
那次迦南人闹事之际,有不少人在面馆外见过姜玺,此时终于认了出来,尖声厉喝,“他就是害死文大人的真凶!”
第56章
“有本事别躲在人堆里, 给我站出来!”
姜玺道,“你是谁?我有没有罪,自有三司主审,公法过堂, 自有大雍律说了算。你算老几?有什么权利指认谁是真凶?你可看过卷宗?可勘察过现场?问讯过证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里充什么青天大老爷?断什么案?!”
回答姜玺的是一块石头, 不知从何处飞来, 正中姜玺的额头。
鲜血滑下额头,混着原先尚未干涸的血迹,让姜玺看起来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凶神。
“是谁?给我出来!”
姜玺暴怒,“文公度活着,也没见你们给过他一个笑脸, 现在他死了,你们一个个倒成了孝子贤孙,在这里给他哭起丧来了!”
“即便要哭丧, 哭到镇公府算怎么回事?!不是拿我当真凶吗?那就去宫门口哭,去天牢口哭, 去御座前哭!”
“你们去不了, 就来闹镇国公府!他们做错了什么?落进别人圈套买下神龙冠的人从来就不是他们,是我!”
“有什么事,冲我来!”
就在最后一个字刚落地,姜玺身后的大门忽地打开,两只手从门内伸出来,把姜玺拽了进去。
随后又“砰”地一声,猛然关上。
拉姜玺进来的是关若飞和关若棠。
牢里光线昏暗, 姜玺只瞧出关若飞瘦,此时天色明亮, 姜玺才发现关若飞不单瘦,而且脸色灰败,像是耗尽了所有生气。
关若棠向来饱满心形脸也瘦了一大圈,衣衫胡乱扎着,系着围裙,手指头得通红,梳头时最少要四个丫环侍候的国公府大小姐,此时头上只随便挽着一发髻,头发凌乱,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