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夏天的尾巴，她路过他的身边，看到他清瘦的手腕上绕着的红绳。
然后他抬眼看她。
就是那一眼，电影播到片尾曲，在一个闷闷鼓点里他们对上视线，就像故事里俗套又有着说不出的宿命感的开头。
走到今天。
已经是他们在很多个不可能里，尽最大努力的结果了。
苏岁柠知道，宋时礼有他的矜傲，他说完“这是你选的”，然后离开她的视线，那一段路，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宋时礼走出急诊大厅，在冷冽的夜风里，他低着头，呼吸声有些微颤。
真冷啊。
他有点想念那个小镇，湿润的风。
…
苏岁柠把电话回拨过去，苏宜打的，问她在哪。
“我在医院。”
苏岁柠的声音很疲倦，好像就要睡着了。
“嗯，低血糖。”
“我知道了，马上回来。”
“不用来接了。”
电话挂断。
苏岁柠又愣愣地坐了会儿。
哭不出来了。
苏岁柠不想这么快回家，最终没有坐地铁，而是等公交。那是最晚的一班车，她戴着耳机，坐在靠窗的位置。
公交开在南巷路上，苏岁柠忽然想到，她和宋时礼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太短了，他们还有很多事没做。
没有一起在南巷路兜风，没有一起回家过新年，没有一起好好地看一场雪，没有去过游乐园，在摩天轮上接吻…
玻璃窗上都是水雾，凝结的水珠顺着玻璃淌下，流眼泪一样。
真舍不得啊。
汽车一点点前进，宜京的高楼大厦和璀璨灯光不断倒退。
苏岁柠想，她大概真的要和这场梦告别了。
苏岁柠推开门时，苏宜在餐桌前等她。
她还是穿着那身驼色的高领毛衣和白西装外套，发型精致，耳垂上的珍珠耳钉闪烁着温润的光。
“身体怎么样？”
苏岁柠换好拖鞋，说：“没什么事。”
苏宜点头：“那就好。”
苏宜的目光扫过苏岁柠，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眶。
但这段时间苏岁柠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她也没怎么在意，接着说：“吃饭吧。”
苏岁柠没动。
沉默片刻，苏宜抬起头看着她：“怎么了，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顿了顿，她微蹙起眉：“你不会还对他…”
苏岁柠打断她：“已经分手了。”
苏宜眉目一松，眼神柔和几分：“那就好。”
房间里只剩下钟表滴答的走针声。
苏岁柠拢了拢耳侧乱糟糟的头发，快步走到苏宜身侧，声音里已然没有什么情绪：“妈，我有话想和你说。”
苏宜的动作一顿。
她隐约意识到什么：“…那你说。”
这些天，她不是不知道女儿的崩溃和憔悴，但她认为那就是必经之路，痛过才会长记性，不然就会和她一样。
苏岁柠的脸色苍白，棉服里的躯体那样单薄，她扶着桌角咳嗽了声，说：“妈。”
“请您放过我，也放过您自己吧。”
苏宜站起身：“岁柠…”
苏岁柠侧过身，明显是在拒绝她的接触。
她说得很诚恳：“那些过往，不是你的错，我不会劝你不去恨他，但希望你可以放下执念。您很优秀，不该被那种人绊住脚步。”
苏宜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
她向来是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此刻却匆忙地握住苏岁柠的手臂：“我知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苏岁柠笑了笑。
她默不做声地掸开苏宜的手。
一片寂静里。
苏岁柠跪下的一瞬间，苏宜往后退了两步。
一切都无法挽留了。
苏岁柠忍着眼泪，郑重其事地慢慢说：“我实在不配做您的女儿，我软弱，优柔寡断，不够稳重，我做不到您想让我成为的那样。”
苏宜伸手拉她：“你先站起来…”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说不出来话。
或许是苏岁柠眼里的决绝太多。
苏岁柠没动，她哽咽着，仰起头：“妈，我真的想回家了，你放我回家吧。”
“我不去宋家，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在宜京的这年，像是繁华喧嚣的一场梦。
“谢谢您生我…”苏岁柠咬着下唇，最后也没说“养我”两个字。
她第一次看到苏宜为了她红着眼眶。
苏岁柠说，
妈，你放我走吧。
灯光暗哑，夜色寂静。
苏宜长叹一口气，脱力地坐到椅子上，用手扶着额头，没再说话。
苏岁柠有气无力地笑笑，撑着身体站起来，她安安静静地拿着自己的帆布包，在门口换好鞋，拉开门的一瞬间，冷风吹进来。
“岁柠…”
苏宜回头看她。
苏岁柠一顿，抬起头。
风吹动着她耳侧的碎发，她空落落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变成一片寻常的落叶。
她不说话，门关到只剩一条缝隙的时候。
苏宜忽然站起身，椅子摩擦过地面，发出略显刺耳的响动。
“我不该那么…”
她急切地说。
门彻底关上。
苏宜愣愣地看着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