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雀桥处,夕颜曾无声告诫过他,左腕处是暗器。
于是他很自然的执起女娘的右腕。
凹槽处的设计大同小异,穆云承微微扣动机关,一道暗格赫然映入眼帘。
晃动间,一粒粒暗红色颗粒游走在内里,穆云承瞳孔一缩,动作有瞬间的停滞。
“痛……”
夕颜的呜咽将他思绪拉回,他取出一颗,指尖执着药丸,刚阖上机关,便被怀中人猛然握住手腕。
那是一种本能的求生欲。
仿佛这一刻,所有的东西都不及眼前的药丸重要。
穆云承亲眼瞧见,女娘脸上的迷离与昔日的神色大相径庭,似乎只要握着这颗止痛丸,便是握上了她的命脉。
夕颜吞咽后,便不再哭闹。
她挣扎着逃离穆云承的束缚,整个人躲进床榻的一角,瑟缩着将小脸埋入双膝。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恢复神智。
像是从冗长的梦境中醒来。
她一抬头,便对上穆云承安静的注视。
他衣衫有些凌乱,肩膀上的齿痕混着血迹,红的刺目。
夕颜慌忙爬到他身前,小心翼翼的探出指尖,“世子,你……这是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第57章 “小狗咬的。”
穆云承见她全然不记得自己的行为,只能无奈一笑。
“世子……”
女娘杏目圆瞪,满脸的愤愤,那模样,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穆云承轻叹一声,“小狗咬的。”
嗯?
夕颜眨了眨墨眼,恍惚间,她嗅到了鼻息处的血腥之气。
不远处,铜镜安静的立在桌案边缘。
穆云承的寝房本没有铜镜,是夕颜需要梳妆,唤婢女取来的。
这铜镜,与寝房的布置极不相称。
夕颜只是一眼,便瞟见了铜镜中的自己。
口鼻处一片鲜红,嘴角还拉着一道长长的血渍。
她这是……咬了穆云承?
恍惚间,有片段一闪而逝。
夕颜抬手抚上额头,身形有些晃动。
再对上穆云承如玉的面容时,他正扬着眉梢,似乎在无声的质问她,想起来了吗?
仿若一道惊雷劈下,夕颜连忙以手遮面,不敢看他。
“我……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但转念一想,明明是他逼迫在先……
夕颜依旧不敢抬头,只是声音闷闷道,“谁让你想方设法的打探我的秘密……”
穆云承低低笑出声来。
夕颜垂着头轻轻推了他一把,不满道,“你笑什么?”
穆云承沉声,幽幽一叹。
夕颜慢慢抬起眼帘。
“阿颜,惠妃说,她许了你还魂蛊的解药,可你还是没与她联手,”穆云承抬手,像是逗弄幼犬般怜惜的揉了揉她的头顶,轻声问道,“宁愿忍着噬心之痛,也要帮我稳固朝政,为何?是因为她吗?”
夕颜心跳突突。
她半低着头,怯生生的望了望穆云承,试探道,“她和你说了什么与公主有关的事?”
穆云承面色并无波澜,“你想问什么?”
“我……”夕颜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装傻,“我也不知。”
穆云承点头,不甚在意道,“那便不要理会了。”
夕颜诺诺拉住他的衣袖,讨好似的晃了晃,再次试探道,“我……方才说了什么?”
穆云承温柔一笑,打湿锦帕,轻柔的替她擦去嘴角的血迹。
少顷,他认真捧起女娘的脸颊,迫使她正视自己。
他的眸光,明明如月,清澈见底。
见女娘似有躲闪,他微微收紧五指,一字一句道:
“阿颜,不要因为出身而妄自菲薄,即便是最耀眼的红莲,也是从淤泥里生长而出的。”
见她仍要躲闪,穆云承自嘲一笑,“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般高贵。”
夕颜听到这一句,忽然就怔住了!
他在说些什么?
他身上流淌的,是王室的血脉,他生来便高高在上,坐拥整个南梁。
他是这腐朽的乱世里最后的君子啊!
夕颜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穆云承只当她乖顺了些许。
他松开禁锢,慢慢挺直背脊,“即便已经化身河神,我的本质,依旧是不甚落水的恶鬼,阿颜,你我,殊途同归。”
他转头,望向窗牖边斜斜照进木格子窗的光亮,微微一笑。
“我们,最终都是殊途同归。”
穆云承的身形,一瞬间,变得悠远无比。
夕颜不敢打扰,只是静静望着他的侧颜。
许久,穆云承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再一次迎上夕颜的注视,眸光变回一池泛着微波的潭水,粼粼溢满温柔。
“所以,跟我说一说奴隶城的事吧。”
夕颜眨巴着一双墨眼,扑闪扑闪的望着他,直到确定,他的眼底真的没有同白祁一样的鄙夷与嫌恶,才娓娓开了口。
冗长的叙述,一直到窗外的夕阳消散,状若无物。
寝房内黯淡到令人心悸,可穆云承却一直没有掌灯。
夕颜说完后,等了半晌。
穆云承收紧五指,将榻上的床单抓出了褶皱。
“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如此藏污纳垢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