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竭力避免把这种不适表现出来, 但是失败了:“……你把她送进了东宫?”
“是。”杨世醒轻抿了一口茶,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放下茶盏之后,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看向她道:“怎么了?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不愿见到昔日姐妹落入虎口?”
阮问颖摇头, 努力恢复正常的神情,明白现在不是计较她那些小儿女心思的时候:“她……和我算不上什么姐妹。”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送她去东宫?杨士祈一见了她, 就会想起自己的失败,说不定便会恼羞成怒,结果她的性命,这——于你无益。”
杨世醒不以为意:“我也不需要她有什么用。不过一枚弃子,能发挥效用最好,不能也碍不着事, 只要可以给杨士祈添堵就行。”
“而且我不觉得会没用。杨士祈既能生出此计, 对那楚家女的美色定怀有觊觎之心, 如今我把人送过去, 他纵使知晓其中有诈,也会忍不住陷进去。”
若是其余女子,阮问颖或许会有疑虑,但换了楚端敏,她就完全没有怀疑了。
楚端敏的容貌本就艳丽无匹,又被充作乐女悉心培养,怕是十个男子里有九个见了都会丢魂失魄,管前方是刀山还是剑林都无暇它顾。
杨士祈又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心性与坚毅沾不上半点边,见到这么一个美人送上门来,即使有再多怒火,恐怕也会被美人之泪浇熄。
更何况……他说不定还会拿楚端敏泄愤……
想到这里,阮问颖忍不住蹙了蹙眉。
杨世醒看在眼里,询问:“怎么了?”
她轻咬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终恹恹道了一声:“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楚姑娘好不容易避免了沦落风尘,却还是要受人摆布,有些替她感到不忍。”
“我不是在怪你。”她补充,“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是杨士祈,如果不是他想要对付楚家、对付你,事情不会发展成这个模样。我——”
她欲言又止了半晌,终是寻找不出合适的说辞,泄气道:“总之,我就是有点心情复杂,觉得我或许该帮一帮她,又不知道该不该——帮她。”
她和楚端敏仅止于泛泛之交,素无过密来往,之前得知对方被充为官妓,她虽然心生感慨,但因为是陛下旨意,感叹两句也就过了,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如今知晓楚端敏没有落入烟花之地,而是被当做乐女培养,她的心思便动了一动,想着要不要拉其一把,她这么做不算是违背圣命。
毕竟无论如何,对于一名女子而言,成为官妓、乐女的命运实在有些残忍。
杨世醒抬手轻抚她柔软的鬓发:“也许,她并不需要你的帮忙。”
她一怔:“会吗?”
“会。”他道,“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她是主动要求被送去东宫的。”
“什么?”阮问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怎么会这么要求?”不该是把知道的一切供述出来,以此争取网开一面吗?哪里有上赶着往仇人身边凑的道理?
“自然是为了报仇。”杨世醒看穿她的心思,解释道,“杨士祈想当燕承君的志向很好,可惜他收买人心的本领不及后者百中之一。”
“楚端敏对他不仅毫无忠心,而且恨之入骨,我的人在提审时还没有开口,她就直接出卖了他,只提出一个要求,那就是让她回到杨士祈的身边,她要亲手报仇雪恨。”
阮问颖惊讶:“她知道杨士祈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算不得知道,也算不得不知道。杨士祈想要把她收为己用,自然会把所有罪责都往我身上扣,说是我算计的楚家,害她沦落到了这般境地。”
“但一来楚家本身也是致使她蒙难的原因,她对楚家感情复杂,二来我也没有打她的主意,所以她对我的恨不及对杨士祈的恨多。”
“且因为被充为官妓一事,她对整个杨家皇室都心怀怨恨,眼看着动不了我,便另选了一条道,转头去找同为皇室中人的杨士祈算账,也在情理之中。”
杨世醒徐徐讲述:“我答应她,在东宫事毕后除她贱籍,给她自由身,算是一场交易。”
阮问颖微微舒了口气。
此一事固然是杨士祈挑起的头,可楚端敏若当真是被迫送去东宫的,她心里终归会有点不舒坦……幸好,她喜欢的人是天底下第一好的儿郎,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但很快,她的放松就变成了紧张:“她准备怎么报仇雪恨?真人不是说,在你长大成人前都不能动杨士祈的性命吗?她去了东宫,会不会妨碍到你?”
杨世醒一愣,神情有些意外,像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阮问颖反应过来,垂下眸,烫着脸颊道:“我、我也不是全信真人之言,但总归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陛下不是也遵循了真人之意吗?总得顾虑一些这方面的影响……”
杨世醒微微笑了,握住她的手,浸润满一泓温情:“不用担心,我没有忘记这件事。我是答应了把楚端敏送进东宫,但也要求她不能轻举妄动。东宫现在不是好好的,没有什么动静?”
果然,他从来都这般设想周到。
阮问颖松了口气,在放下心来的同时也暗中嘲笑自己,怎么会为他担这种心,以他的缜密,如何会犯这种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