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毫不给情面的话语让阮问颖终于清醒了一点,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定神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杨世醒看向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
他眸光幽深,似有审视。
阮问颖被他看得微有不安,旋即强压下来,暗自揣摩他这样的反应代表着什么。
是觉得她的态度不好,对他僭越无礼吗?
那样最好,反正他也不是皇子,论起真实身份,她还比他高呢。
假使他能察觉到她的这点想法,气急败坏地一走了之,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杨世醒的反应却出乎了她的全部预料。
他轻笑一声,倚靠在木阑旁,交叉抱起双臂,幽幽开口:“来表达对你的敬佩。”
她一怔:“……什么?”
他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此行前来,是特意向你表达敬佩的。”
阮问颖还是没有明白,怔怔地看着他,都忘记了要错开视线。
他——这是……什么意思?
被望着的人很贴心地为她解惑:“我是在佩服你,身为镇国公府的嫡女,自小被千娇百宠着长大,没有吃过半点苦,却能为了和我退亲而咬牙清修一月。”
“着素服、卧硬榻,不戴钗簪环佩,吃食与山居之人等同,连你的侍女都看不下去。此等坚韧心性,岂不值得我称赞一声佩服?”
第119章 他怎么能这么坏呢
听闻杨世醒的话语, 阮问颖先是心下一凉,接着就有些发懵。
他知道她想要退亲的事情了?也知道她在这一个月里经历什么了?那么他现在的这个态度——代表着什么?
“你……”她干涩地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杨世醒明显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在等待着她的下文, 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你知道……我要和你……和你——退亲了?”
“不错。”他道。
阮问颖的心猛然往下一沉。
“那你……”她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退亲一事被他得知,依照当下的情况和他的性情, 她应当是要视死如归的, 毕竟一个处理不好就能让她粉身碎骨。
但是很奇怪, 她既没有惶然不安,也没有如临大敌, 只是觉得……很古怪, 五味杂陈。
……难不成,到了这样一个关头, 她还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此念一生, 阮问颖既哀且恨,在心里不断地唾弃着自己, 狠狠咬了一番唇, 掐紧手心,才把这阵心潮压下,强自镇定着开了口。
“你……同意吗?和我——退亲。”
杨世醒倏然一笑。
“我当然同意。”他道,“想来你心里也很清楚,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之间的亲事不可能再继续下去。所以这些时日以来, 我都和你抱有着同样的想法, 思索着如何把这门亲事退掉。”
听到前五个字, 阮问颖的耳边一阵翁然作响, 全身仿佛被冰水淋湿,于三月孟春时节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对方后面说了什么话,她都没有立刻听进去,迟了半晌才慢慢入耳,道:“那……很好。”
杨世醒“嗯”了一声,唇角弯起,悠然回答:“我这次过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具体事宜,免得这亲还没退,你就先杀身成仁了。”
阮问颖也想学他笑,然而尝试了半天都没有成功,只能尽量平稳地开口:“多谢——关怀……”
杨世醒笑了笑,没说话。
阮问颖明白他是在等待自己的下文,但她能够道出方才那声谢已是不易,再要让她说别的话,她——她真是——
她想,杨世醒一定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对他余情未了,不能如常地对待他们之间的事情,才会故意这么做。
故意来找她,故意当着她的面同意退亲,故意要看她的笑话。
他怎么能这么坏呢,这么恶劣、这么凉薄的举动……他也做得出来。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阮问颖感到眼眶一阵发热。
她竭力维持着平稳的心绪,不让眸底的水雾聚集,缓缓开口:“你……要如何与我商量?”话语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杨世醒倒是很平静,淡然道:“这里隔墙有耳,不便详述,你且换身衣服随我出去,我们在外头谈。”
而后转身离开内室,不多留只言片语。
阮问颖屏着呼吸,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一滴泪珠自她的脸颊悄然滚落。
听到重新响起的动静时,她迅速抬手擦拭,以为对方是有什么事回来了。
却见谷雨小暑并白露小满四人带着其余侍女鱼贯而入,不由得一愣。
不等她开口,小暑就红了眼眶,疾步行至她的跟前,颇含激动与委屈地喊了一声:“姑娘!”
她也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把泪流下,哽咽轻应:“你们怎么进来了?是……我娘把你们放进来的吗?”
小暑含泪摇头:“是六殿下。他撤走了长公主派来看守姑娘的人,让我们过来伺候姑娘。”
说完,她环视周围一圈,面庞涌出气愤:“她们也太过分了,竟然把姑娘的寝间糟蹋成了这般,纵使长公主殿下有命,姑娘也是主子,她们怎么敢这般对待姑娘?”
谷雨也带着动容的神情上前,望着阮问颖,充满心疼地道:“姑娘这些日子清减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