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浮玉昨夜就把蔺绮入魔的真相查清了,在一个时辰里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汇总成卷并不难,难的是查清晏权的死因。
哪怕是蔺浮玉,心中其实也相信晏权的死是因为蔺绮堕魔失控。
鲜少有人可以对抗魔骨对心性的腐蚀,蔺绮现在能保持清醒已然十分可贵。
但仙尊不相信蔺绮真得杀了他。
仙尊不相信的原因也十分简单。
——他问了,蔺绮说没有。
仙尊放出一只机关雀,让它去天机阁拿旧生塔。
旧生塔的运行原理十分简单,人在旧生塔前,只能说真话。
林掌门想的和蔺浮玉大差不差,道:“蔺姑娘既然说没有,就是没有,不必再查了,堕魔后意识不清,出了任何事也情有可原。”
容涯阖上案牍,淡声道:“若晏权当真是袖袖杀的,本尊自然会罚;若她无辜,也应有证据以昭告天下。”
他素来温和有礼,语气如此疏离,已然动怒了。
青年起身,单手掐了个灵诀,蓝光浮动间,拘来晏权未散的魂魄。
半透明的虚影飘在主殿里,有一瞬的茫然,他远没有活着的时候那般优雅贵气,反而有些颓丧。
单单听说远没有亲眼看见来得震撼。
直到晏权的魂魄半死不活出现在主殿里,仙门这些掌门长老才真正相信,原来容涯仙尊真得有操纵生死的能力。
主殿里一片安静。
没人敢说话。
“诸位不必如此紧张,本尊只清算与此事有关的人。”青年眉眼稍弯,笑了一下。
他在任何时候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
很快,机关雀带着旧生塔飞来。
容涯在旧生塔面前,又问了蔺绮一遍晏权是不是她杀的。
蔺绮:“不是。”
说得出来,就是真话。
容涯垂首,把机关雀给她,揉了揉袖袖小猫的头发,语气清温,说:“你先回去睡一觉,我待会儿去找你。”
蔺绮有点茫然,怎么就让她走了?
她睁着水润的眼睛看容涯,糯糯问:“回哪儿?”
容涯说:“霜雪天也可以,采荷宫也可以。”
蔺绮不大想走,停了一会儿,容涯也没有留她,蔺绮无奈,带着机关雀出了主殿。
主殿的门缓缓关上。
容涯随手扔下竹制简牍,简牍掉到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响音,如一盆凉水,浇得人彻骨寒。
他淡淡扫了眼跪在地上的掌门长老们,指节间流出灵气,只刹那的工夫,蓝光如箭矢般飞出,在靠近乌山长老时,又如活水般流动起来,攀上乌山长老的脖颈,往内一扣,猛地扼住他的咽喉。
伴随着一声闷哼,乌山长老被掐得窒息,脸色涨红,青筋暴露,狼狈地扒拉脖颈上的灵气。
“你们似乎学不会长记性。”
青年眼帘轻垂,居高临下看着他,薄蓝瞳仁如淬了冰霜:“每个人都要本尊亲自教吗?”
死寂。
空气中,断断续续回响着乌山长老挣扎的声音。
“仙尊……”
“仙……”
“你……”
艰难的喘息声。
主殿里的其余人大气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挣扎的动静浅了。
青年长身鹤立,平静地看着他,垂首轻轻咳嗽两声,病恹恹的,道:“诸位既然当袖袖没有靠山随意欺负,也理当承受她有靠山带来的代价才是。”
第117章
人间常说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其实放在仙门也同样适用。
更何况,容涯仙尊的能力和权柄远比人间皇帝大得多。
他许多年不曾过问仙门事,全仙门竟当真将其视作温良无害, 在与仙尊有关的事上也放松了放松了警惕, 哪怕先前青宫神剑出现在蔺绮身边也不甚上心。如今看来, 真是铸了滔天大祸。
乌山长老的尸体躺在地上。
蔺岐山的脸色白了又白。
他第一次见蔺绮,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山村里,村前是河,河内是一望无际的莲叶。
穿红衣裳的小姑娘坐在船头, 神情舒展,懒洋洋伸了个懒腰,下巴微抬, 夏日的阳光落在她精致无暇的侧脸上, 少女纤细的长睫微微扑闪, 眼眸清润带星, 她看起来像是一只午后贪睡的慵懒小猫, 在船上享受着夏日懒散的惬意时光。
她身后是一个正在剥莲子的肤色黝黑的少年, 他似乎遇到了什么让人发愁的困难,皱着眉头苦哈哈埋怨,小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慰他。
那时,蔺岐山理所当然地以为蔺绮是小山村里的一个普通人, 由一个普通人养大。后来蔺绮来了临云宗,他见识到她的符道修为,又以为把蔺绮养大的是个隐居散修。
谁能想到蔺绮口中的姐姐就是容涯仙尊呢。
现在回想, 又觉得一切都十分合理。
除了容涯仙尊, 还有谁能教出那么年轻的符道九重;若非有容涯仙尊, 她又怎么养出这种肆意妄为的性子。能做出那么多不要命的事, 不过是知道哪怕天塌了也有人给她顶着,有恃无恐而已。
青年沿着台阶走下来,他身上的草药气霜冷清苦,闻来有种让人清静的味道。
蔺岐山回过神,见青年在晏权的魂魄前停下,微微垂首,语气中颇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意思,道:“好不容易做的大戏,看不到结果岂不可惜,你出去,给你们大祭司通个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