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勉强一笑,装出副不在意的样子,“哦,你不愿说就算了。”
陆玄京自然没有忽略她声音里的失落,低头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探究。
犹豫片刻,陆玄京还是开口道:“你真想知道,我讲给你听也无妨。我九岁那年,爹娘在回家的路上遭遇贼匪,不幸去世,本来我也活不下来,意外被人救起才勉强捡回条性命,后来我爹的好友找到了我,将我收养。”
他声音平静,仿佛说的不过是旁人的一桩旧事,可听在姜云静的耳中,却是字字惊心,仿佛炸雷滚过,她从未想到过他的身世竟是这样。九岁时,她还在沈氏的怀里撒娇,可他要面对的却是父母意外惨死,自己沦落成孤儿。
姜云静忽然就有些后悔了,恐怕这是他最不愿记起的往事,每回忆一次都像重新将伤口揭起一次。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轻轻地握起他的手,半晌,有些愧疚开口道:“是我不好,我不该问的。”
陆玄京淡淡一笑:“无妨,本也是旧事,很多我都忘了。”
“那你还记得你爹娘的样子吗?”
陆玄京怔愣片刻,脑子里浮现出两个模糊的人影,说实话,他还真的有些记不清了。反倒是另外那些人的脸却记得清清楚楚,如刻入骨中。
姜云静见他不言语,也猜出了七八分,不由幽幽叹息一声道:“其实我有时候也都快忘了我娘长什么样了,所以,总想梦里能梦见她,可梦醒后又会难受。”
姜云静眉间浮起抹轻愁,陆玄京看了有时,末了撇开眼,轻声道:“我倒有些羡慕你。”
“为何?”
“自我娘去世之后,我一次也未曾梦见过她。”
英山之上,草木荣衰几载,如今望过去又是满目苍绿了。
沈氏的坟茔周围已生了些杂草,想是有段时间没人来看过了,旧掉的纸幡在风中轻扬,在生机处处的仲夏中莫名生出股茫茫的悲意。
就像陆玄京不久前说出那句话时的神情,分明平淡,却似永夜角声,飘渺而来,愁破客心。
姜云静同沈氏说了许久的话,陆玄京拜祭完后便默默地走远了,留她一个人同亡灵独处。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提着裙角慢慢地走过来,眼角微红,显然是哭过的样子,陆玄京不戳破,只默默地牵了她的手往山道那边走。
走到一半,身边人忽然神神秘秘一笑,开口道:“娘亲方才答复我了。”
陆玄京不解其意,侧过头道:“答复了什么?”
“方才,我问娘亲,你觉得陆公子这人怎么样呀?若是香灰落到西面,那就是极好,落到中间,那就是尚可,若是……若是落到了东边,那就说明,我看走了眼,找了个无赖泼皮。”
陆玄京轻笑出声,明明知道此刻吹得是正正的东风,还是问:“都落到了西面?”
姜云静点点头:“算你运气好,我娘还算钟意你。”
两人相视一笑,东风将两片衣角吹做了一处,缠缠绵绵的交叠在一起,也是个多情的模样了。
回到城内,已是暮色四合。
马车行至东平街时,缓缓地停了下来,随后车外传来青棠的声音:“小姐,前面在放河灯,人太多了,一时过不去。”
闻言,姜云静掀开车帘,果然见不远处灯火煌煌,行人如织。望着那片月色灯河,心随意动,转过头来,正对上陆玄京一双温柔含笑的眼。
“想去看看吗?”
片刻,车帘轻掀,陆玄京利落下车,没等身后人递出手,而是将她纤腰稳稳一握,直接将人抱了下来。
姜云静一惊,佯怒瞪他一眼,四周灯火融融,眼波流转间只余娇嗔。
这一幕被不远处一袭月白长袍的纪珣尽收眼底,他定定地盯着人潮中那张梦中才会出现的脸,心仿佛被紧紧一把似的,蔓延开疼痛。
本在看灯的纪知瑶忽回过头,见阿兄发愣,便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被灯火照亮的长街上,一位淡裳女子正眉眼带笑地看着夜摊上兜售的花灯,而她身边则负手站着一位清雅俊秀的青衫男子。
是泱泱……
她刚想开口唤出声却又忽地停住了,方才阿兄的落寞神情早被她看在眼中。
他已经知道了姜云静定亲的消息,而婚期就在半月后。
于是笑容僵在脸上,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向前迈那一步。
正犹豫间,身后却响起个笑吟吟的声音:“那不是姜云静吗?”
纪知瑶转头一看,原来是不久前在灯河边见过的平宁郡主同林妙之一行人。
“她身旁那位不会就是同她定亲的书生吧?”
“看上去是,一股子寒酸样。”
一阵低低的笑声传来,纪知瑶眉头皱起。
平宁郡主目光不经意扫过纪珣,笑道:“也别那样说,说不定人家腹有经纶呢,不然姜姑娘怎会看上他?”
林妙之撇了撇嘴,一脸不屑,“不过是个穷酸书生,要真有本事,怎地名不见经传,连个皇榜也没上。”
她故意提高了声量,越过人群隐隐约约传到了夜摊前的两人耳中。
姜云静挑灯的手一顿,转过头,隐隐约约看见了不远处的林妙之一行人,赏灯的心思顿时一散。
“玄京,我想回家了。”
陆玄京耳力好,比她听得更清,却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不是说要给娘亲和弟弟放河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