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正走下台阶,一位青衣小僧就小跑着过来了,气喘吁吁地停在阶下,“师兄,主持说请方才那位施主去禅房一叙。”
僧人微觉诧异,望向一旁的姜云静,轻声道:“那施主便随我来吧。”
禅茶室在后山,清幽静谧,只隐约能听见枝头鸟鸣,与喧嚷热闹的前殿仿佛两个世界。
僧人将姜云静带至门口,青棠想要跟着进去,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拦下,“主持喜静,施主还是一个人进去吧。”
闻言,姜云静也不觉奇怪,今日她来报恩寺主要目的便是想见见这位普空法师,她素闻这位主持佛法精深,乃在世少有高僧,想来也不喜人打扰,便依言让青棠等在了外面。
推门而入,一股浅淡的檀香扑面而来。
姜云静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去,身后禅门被人轻轻关上,一抬首,她便看见了坐在禅塌上的僧人。
此人虽年岁颇高,可天庭饱满、面色红润,一双眼睛清亮有神,噙着笑看过来时,竟有些慈眉善目,与预想中得道高僧仙风鹤骨的模样倒相去甚远。
姜云静收回目光,双手合十,恭肃一拜。
普空声音如枯寂深泉:“施主是为亡亲而来?”
姜云静点点头,缓缓道:“回大师的话,近日我夜梦频繁,梦中总是能见到亡母,想是她未得解脱,托梦于我,希望福力救拔,得离恶道。故而今日才来叨扰大师,希望能为娘亲做一场法事,超度亡魂。”
普空微微一笑,似叹息一声,“三界皆是有漏邪道所生,长寝大梦,莫知悕出。”
姜云静眉头微蹙,不解其意,
正思量间,又听普空法师开口道:“孝心即是佛心,施主感念亲恩,方会梦中见母,至于法事,寺中自可安排。”
闻言,姜云静这才心中一松,“多谢大师。”
普空目光在她面上轻轻扫过,“只是贫僧见施主形容忧思,似有执念未解,佛曰,一念放下,万般自在。法事可解眼下之忧,却难化你心头之念。”
姜云静怔愣片刻,轻声道:“大师说的不错,我确有执念在心,且不愿放下。”
倒是直白,普空并未言语,只一双慧眼看过来,似已参透一切。不知为何,对上那样一双似无波古井的眼睛,姜云静忽然就想要诉说一番。
于是,捏了捏手掌壮着胆子开口道:“大师有所不知,小女子母亲为恶人所害,幼弟也因此被拐,至今下落不明。如今我还得日日面对仇人,佯作不知,心中怎可不恨?”
“那施主打算如何?”
姜云静回看过去,声音已隐隐有了几分恨意:“大师乃得道高僧,小女子自是无所隐瞒。此番回京,我便是为了复仇而来,若不能让对方感我所感之痛,我定不会罢休。”
“须知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施主可是想清楚了?”
沉默片刻,姜云静平静道:“一切恶果,我自身受。”
闻言,普空那无波的眼中这才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姜云静方从禅茶室中走了出来。
立在院中的青棠赶紧迎了上去,“姑娘,如何?主持答应做法事了吗?”
姜云静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方才说完娘亲同弟弟的事后,普空法师竟忽然起意要了她的八字,说觉得她与佛有缘,要为她算一算命格,还找来素笺,请她抄写在上。
青棠一听,迫不及待问道:“然后呢?大师说小姐命格如何?”
姜云静没有立时回答,而是先蹙了眉,“大师说我终会所愿皆成,安平喜乐。”
青棠一拍手,喜笑颜开,”这可是大好事啊!普空法师可是在世真佛,有多少人费尽心思想得他只字片语,姑娘真真儿是有福缘!“
“是吗?”一开始,姜云静瞧着那普空倒确实像模像样,可后来算命格时却总觉得他眼神怪怪的,“我怎么觉得……这位大师像个江湖郎中似的?”
青棠赶紧将她拉走,“嘘”了一声,“佛门圣地,姑娘可不能乱说。”
姜云静面上犹带几分狐疑,摇了摇头,“许是我想多了吧。”
姜云静走后不久,禅茶室的次间缓缓走出一名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
普空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长叹一声:“贫僧晚节不保!”
此刻的普空哪还有方才那副世外高人的样子,陆玄京嘴角轻勾,并未接话,目光在姜云静留下的那张素笺上停留片刻。
“你说你,给我惹那么个烂摊子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我一把年纪诓骗人家小姑娘,像什么样子?好好一个僧人,都变成算命的了。”
“那算的如何?”
普空差点就翻了个白眼,可还是顾忌着自己到底是报恩寺的主持,只冷哼一声,“你还真把我当成算命的了?佛曰,不可说。”
片刻后,又补了句:“还能如何?身上背着那般深仇大恨,你还真指望她能平安无虞?”
陆玄京撩袍坐到了普空对面,手指轻轻抚过棋盘上一枚黑子,笃定开口:“她会得偿所愿的。”
普空凝视他片刻,想起方才姜云静说的那句话,忽地一笑,“说起来,你们倒还挺像。”
陆玄京摇摇头,扔开手中棋子,淡淡道:“我看不是,她是生局,我是死局。”
闻言,普空面色沉了几分,“西北那边来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