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静得有些可怕,眼前亦变得有些模糊,俢昳努力眨了眨眼,想将少女的背影看得更清楚一些,口中却先一步吐出鲜血。
那口血气终究还是没有压住。
他的伤太重了。
怀光仙君实非一般人,拼凑他的仙魂消耗了他太多灵力和修为。如此消耗过后,本该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可他记挂着和她的三月之约,他想念她,他不想失约,所以强撑着一口气来见她。
但是……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身体再也无法支撑地向前摔去。
这么多血,阿念要吓坏了吧,可惜他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句别怕。
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闪过后,俢昳阖上了眼。
在陷入无边黑暗前,他感受到身体被一双柔软的手臂接住。
是……幻觉吧。
*
虞念望着远处的栖羽,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仙君?
是真的仙君,还是她在做梦?
栖羽临风而立,纤尘不染的白色长发和白衣在风中翩飞,飘逸而高雅,眉眼一如她熟悉的模样。
然而那双蓝眸里,却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深刻思念,仿佛独自在世间度过百余年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他没有笑,眼里只有她的存在,一步步向她走来,又唤了一声:“阿念。”
虞念大脑一空,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情不自禁向他奔去。
那个因为她而殒命的仙君,当真回来了?
然而在她走出两步后,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仿佛在九天寒潭中浸泡过一般,冷得她心里一疼,她不忍心也不舍得挣开,就那么被那只手握着,停在了原地。
接着,那只手的主人靠近她,松开她的手腕,将她圈在怀里。右肩微微一沉,他的下巴抵在了她的肩上。
他抱她的动作和姿态,着实温柔,让她潜意识里生出欢喜,她喜欢这个感觉,甚至有些贪恋。
可是,仙君……仙君在那里等着她。
她这百余年,也是一直在等着仙君啊。
她想迈步继续向前,耳边却传来身后人的温柔声音。
那个声音很轻很弱,偶尔还伴随着几声喘息。他似乎很疲惫,说了几句声音还会低下去。即便如此,虞念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极致的温柔和情意。
仿佛被爱人轻言哄着,被爱人轻抚着。
似乎,穷尽一生,都不会再遇到第二个这样待她的人了。
她一个字一个字听着他说,即便大脑没有任何的思考能力,即便难以消化他话中意思,混沌中不能分辨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却还是被他的声音和语气蛊惑,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只要他开口,她就走不动路。
耳骨的位置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覆在其上,很柔很软。
是他的唇吗?
他的唇也好冷啊,冷得虞念想哭。被他那样温柔地吻住,分明该欣喜,心里却传来丝丝缕缕的痛楚,让她又是一疼。
之后,他的唇离开了她的耳骨,耳边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一切重新恢复安静后,虞念看见栖羽站在前方,微微变了脸色,停下了向她走近的动作。
他看见了这一切,浅色蓝眸中流露出惊诧和悲伤,怔怔不知所言。
虞念从未见过这样的仙君,从未见过他这样丰富的表情。
在她的梦里,只会出现往事,只会出现客气有礼的仙君,只会出现温柔凝视她的仙君。
所以,这不是梦吗?
仙君真的回来了?
虞念看着重新出现在眼前的仙君,脑子放得很空,下意识想上前确认一番。
耳边的声音没有再继续蛊惑她,她迈开步子,向仙君而去。
如此又走了两步,袖边忽然被溅上一点温热液体,她脚步一顿,没由来地开始恐慌,终于将视线从栖羽身上移开,她低头,看见白色衣袖上开出一朵血色的花。
那抹刺目的血色瞬间放大她的恐惧。
虞念意识到什么,惶惶转身,看见俢昳紧闭双眼,嘴角血迹蜿蜒,在苍白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他朝她所在的方向倒下,她不自觉伸出双手,接住了他。
俢昳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迫使她跪坐在了地上。
接住他的那一刻,她恍然发现,原来俢昳全身的重量,是这样的。
那年去绯城,他借力靠在她身上,是强撑着一口气,方才他靠在她身上,也是强撑着一口气。
俢昳的身体好冷,鼻尖浓重的血腥味让虞念害怕得颤抖,她未曾多想,凭着本能,伸出双手环抱住他,身体贴紧了他,想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可他的脸、他的手、他玄衣下的胸膛,怎么暖也暖不热。
丧失的思考能力一点点回归,她喃喃道:“俢昳,你怎么了,你不是说没有受伤,不是说没事吗?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用灵力探查一遍,继续喃喃道:“没有外伤,是伤在里面了吗?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会吐这么多血?到底是谁伤了你?”
怎么办?她要怎么救俢昳?谁来帮她救救他……
眼前落下一袭白色衣角,栖羽在她身旁轻轻蹲下,担忧地望着她:“阿念。”
虞念抱着俢昳,猛地抬头看向栖羽,无措地向他求助:“仙君,帮帮我好不好?仙君,你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