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镯在无夜城越久,传递消息的能力就越模糊,有时候说了几句,往往要停大半天才能再次发出声音。
羁源性子古怪,遇到怀疑的事从来不问,他会暗中调查,会心有顾虑,但绝不会开口问一句。
自那日毁了一次玉镯,再被温沐找回来后,他只当看不见了。
温沐觉得莫名其妙,连忙抽回手。
可他却没再说什么,而是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等到夜里,温沐几乎已经要睡过去,期间只吃了些瓜果。
大殿珠光宝气,极为奢华,温沐坐在正位上,就这么百无聊赖地趴着睡了一觉。
她以为羁源会过来,谁知道一直都没见到他。
忽而想起先前在翮欢楼看到的东西,又想着他会不会是遇上了危险。
不过可能性不大,若真如此的话,整个无夜城就该翻天了。
不知怎么的,温沐竟然觉得有些庆幸。
就在她昏昏沉沉之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丝管弦之声。
温沐猛地来了精神,从椅子上坐起来。
只见大殿中央,坐着一位带着面具的白衣男子。
面具如飞鹤之羽,围绕在他眼眸两侧,使得原本妖媚的眸子更加勾人,只是一个抬眼,便撩拨地人心驰神动。
注意到他耳垂的小痣,温沐紧张的心放下许多。
他坐在温沐正对面,眼覆面具,手抱琵琶,三声之后,指尖一动,水滴迸进的音乐之声绵绵响起。
温沐知道辉琉会歌舞,却不知道他琵琶也弹的这么好,此时没有旁人,整个大殿只剩温沐与他。
琵琶声停,他缓缓走到温沐面前,白衣,水袖,手臂轻摆,接过一杯清酒,含在嘴里,揽着温沐的脖子,将酒杯另一处送到她的嘴边,低头喂了进去。
在此之间,温沐只能通过面具看到他的眼睛,这时她才发现,这双眼睛真跟狐狸似的,天生具有勾人的能力。
到最后,整杯酒一滴都没喂进去,从温沐嘴边流到脖子里。
他起身,手指掠过温沐,擦拭着她的脖颈。
还没等温沐反应过来,再去看时,他已经重新走到大殿中央。
而身边,多了许多穿着舞衣的男子。
温沐早说过,看歌舞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目的是让辉琉能顺利进入无夜城。
可今日的表演,他却丝毫没有敷衍。
从起舞到平息,轻风带起衣袂,忽如间水袖甩将开来,飘摇柔曳,就是临凡仙子也不过如此。
他如一把软剑,破风之时,还能发出泠泠声响。
最后,漫天花瓣伴舞而落,飘在他身侧。
他就在那里,飞扬,飘荡,像一片月光,静静地从天上洒下来。
最后,他抱着琵琶,站在远处,一言不发地随着众人离开。
最后一刻,他回头,深深望了温沐一眼。
对她而言,这是讯号,可是温沐总觉得,他似乎在对什么东西告别,今日一见,总有种以后再也无法重逢的悲壮感。
良久之后,温沐才抬头。
羁源站在楼上,撑着手凝视他们。
第60章 计谋
前世有一段时间, 曾出现过羁源离世的谣言。
那时他在宫外,尚未及冠的年纪,已经被封了信王, 面上看着风光,可出宫那天,只有温沐一人送行。
皇室不在乎他, 他也不在乎皇室, 从幼时到年少,只有温沐与他相伴相知, 他会为她准备好一切, 也会为她放下身段,对皇室假意逢迎。
只要温沐想要的, 他连天上的月亮都能摘下来。
后来温沐被牵连科考案一党中, 只能假死脱身,被仙玉藏身东宫, 后要辗转进入南梁避难。
临走的前一天, 羁源找到她经过的客栈。
那晚, 他让她跟他走。
温沐却说:“我不走,我要去南梁,等太子哥哥接我回家。”
那是温沐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么悲伤的神色, 他没再说什么,只留下孤单的背影, 慢慢隐于夜色。
等她到了南梁, 却听到了信王身死的消息。
没等她查证,宫里便来信破了这个谣言。
可她仍是放不下心, 总觉得那天羁源找到自己, 是有什么事要告诉她, 只是到最后也没开口。
没过多久,先帝病逝,温沐被仙玉接回大周。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曾经对权力不屑一顾的羁源,会手持百万大军,以破风之势打入京城。
温沐回宫没几天就遭人陷害,被叛军俘入金都城。
那时候苏声蓝已经身死,羁源将一切过错怪在她身上,常常来往关押她的大牢,后来干脆将她接入寝宫。
他恨她,每天都说要杀了她,温沐记不清听了多少遍。
后来听得厌了,她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
于是顺了他的意,在两军交战中,撞上他的剑刃。
现在想来,很多地方都让人生疑,温沐总觉得,自己去往南梁的那天晚上,羁源离开后,一定发生过什么。
可是历经百年,有些话如何也问不出口了。
就像今日,温沐抬着头,与他彼此对望。
很久很久,他们都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他半边身子沉在黑暗里,长睫薄唇,带着一股凌厉的锐气,蓝衣玄袍,神色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