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了许久,踩着高跟鞋的脚底和腰已经酸胀得受不了,傅闻意缓慢转身一步步往车上走,迎面刮来的狂风让她无法再撑住伞。
伞骨变了形,雨水瞬间浇打在身上,将她浑身上下淋了个彻底。
此时,有辆车在道路左侧急刹停稳,刺眼的双排车灯照亮了她的落魄。
视线被雨幕模糊,傅闻意不觉用手挡住那光。
有人撑起一把黑伞从车上下来。
西装裤管和皮鞋沾上水渍,黑色的风衣下摆瞬间被雨水浸透,再往上,是一双握住伞柄的骨节分明的手,那沉如深潭的双眸沾染了骤雨的潮湿,直直望向她。
只这一眼,傅闻意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无措瞬间爆发。
第30章 讨还
头顶的雨水很快被江渡倾斜过来的伞挡住。
傅闻意再难控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肆意涌出的哭声像一根根锋利的针刺进他心里,喉口一阵艰涩发紧,就着车灯看清她身上的伤口,终于忍不住将人揽进怀中。
“是我来晚了。”
他肩背宽厚,臂弯稳稳环绕着她。
如同找到了某种归属,傅闻意把脸埋在江渡身前,紧紧拽住他的衣襟,越发不顾形象地哭出声来,似要把这几天的委屈都宣泄干净。
江渡什么也没说,下巴抵在她发顶,搂着她的手臂缓缓收紧。
这一刻,那种巨大的虚无感终于被她真实的体温所替代,这一路的风尘仆仆都值了。
雨势仍不见小,慢慢地,怀中人从哭喊变成小声的啜泣。
待她情绪好转些,江渡把伞递给秦旌,俯身轻松地将她打横抱起。
傅闻意霎时睁大双眼,吓了一跳,“我自己能走。”
她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哭腔,语气黏腻柔顺,江渡眼底划过几丝意味不明的晦暗,微挑了挑眉,“秦旌说你在这站了一天,确定能自己走?”
好吧,她承认是有些困难。
傅闻意不再说话,顺便伸手牢牢搂住了他的脖子。
江渡满意地看她一眼,快步走到车前,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加好温的座椅上,自己从另一侧上车。
车开后,他再度俯身为她把高跟鞋脱下。
炙热的掌心贴上肌肤时,傅闻意不由往后瑟缩,“你干嘛?”
江渡没理她,兀自将她的双脚挪到腿上放稳,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傅闻意想收回腿,却被他更用力的握住脚踝,“别动。”
他仔细用毛巾擦干她脚上的水痕。
这下傅闻意何止是不敢再动,甚至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直到江渡的手掌再度覆上她的脚踝,一下一下力道均匀的揉捏着,耳根才后知后觉泛起一抹红,开始思考这一系列动作是不是太过亲昵了。
她靠着椅背,忍不住挪眼往那张脸上看。
借着车内微弱的灯光,顺着男人优越的眉骨一路往下,掠过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轻轻抿合的薄唇上,发现那周围新起了一圈淡青色的胡渣。
不仅如此,他眼下也带有乌青。
难道是这趟出国,公事办得不太顺利吗?
双腿的酸胀程度逐渐减轻,慢慢地,傅闻意不再试图反抗。
脑海里思绪纷飞,如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她等了一天江晋年都没有出现,看来江家是不会出手相助了,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她不知道天亮以后还会面对什么,又该如何保住傅氏
想着想着,眼前的景象逐渐开始变得涣散,眼皮也跟着越来越重。
几分钟后终于抵不住困意,头抵在车窗上睡过去。
“我跟容姨打过招呼了,晚上先去我那——”
话说到一半,见身边人没了反应。
江渡偏头,撞见她呼吸清浅的睡颜,眼底攀上一抹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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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被江琮山扣押在书房两个多小时,江晋年终于在徐知莲进来送甜汤的t时候,找到机会抽身,他第一时间想去院门口看傅闻意还在不在。
徐知莲瞧外头这雨这么大,立马拦住他,“我刚才遣人去看过,一一已经走了。”
江晋年状似松了口气,站在廊前望着这淅沥雨幕,听说她从中午到晚上一直等在门外,刚才又淋了好半天的雨,不由轻蹙起眉。
见他这出神的模样,徐知莲终是忍不住问:“晋年,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这话也本不该我问。”
“只是,眼看你跟小宋的婚事将近,现如今你现在对一一到底是个什么感情?”
“还是放不下她吗?”
江晋年收回目光,“您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我看你为了她在你爸面前求情的样子,可把我吓坏了,现在又如此担心,这”徐知莲仍心有余悸地捂住心口。
这话问完,江晋年有好几分钟都没有开口说话。
久到徐知莲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时,才听见一声低叹。
“妈,您别瞎猜了。”
他眼中的情绪隐在暗处看不真切,“我现在对她只有亏欠。”
“你心里有分寸就好。”
如此,徐知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叮嘱他,“既选择了宋菱,就别再多想,早点成家,也算是了却我跟你爸的一桩心愿。”
彼时,耳边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逐渐变得清晰。
宋菱本意是想出来迎一迎徐知莲,到廊边时才发现母子俩在叙话,便只好站在原地等着。
江晋年的视线旋即在她身上落了落,末了,才颔首回复徐知莲:“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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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外头的雨停了。
城市的街道被大雨冲刷得干净整洁,道路沿侧亮起灯火。
傅闻意醒来的时候,她依旧靠在江渡怀里,电梯里冷气很足,一旁的电子显示屏上滚动着上行的数字,到29层时“叮”一声门从眼前打开。
“这是哪?”她挣扎了下,想要从他身上下来。
江渡却跟没感觉到似的,抱着她径直停在右侧的那扇门前。
傅闻意扫过走廊边那个极不起眼的暗纹logo,“临江雅苑”四个字用隶书撰写的标识映入眼中,听闻这栋一梯两户的豪宅,是君翎旗下庭深建设的得意之作。
曾因其优越的地理位置,独具特色的中式设计和极高的私密性,开盘不到30分钟就销售一空,很受政界人士和娱乐圈明星的青睐。
傅天恒当年也想在这里购置一套房产,只可惜他出国办事晚了一步没抢上名额。
中心D座顶层。
恐怕不是一般人能住上的。
待江渡输入密码开了门,傅闻意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两百多平米的大平层装修简洁却雅致,装饰用的摆件挂画不是价值不菲,就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孤品,整体冷淡的风格倒跟主人的气质很像。
他俯身将她放在侧卧的沙发上,动作间不小心蹭到了她手臂内侧的伤口。
傅闻意不由蹙眉,“嘶——”
江渡解开黑色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神色微凛,不敢轻易去碰她,“我叫了秦医生来,等洗完澡让他处理一下。”
“哦。”她点点头,还要问什么,江渡就先一步开了口:“你来我这的事跟容姨报备过了。”
“所以,能不能别一副像是我要把你卖了的表情?”
傅闻意到嘴边的话卡了壳,也松了口气,“谁叫你不早说。”
她还倒打一耙了。
江渡轻笑了声,弯腰逼近她,“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说过了,但是你没听见。”
他别有深意的视线在她脸上游走。
熟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奇怪的是傅闻意非但没觉得不适,反而有种久违了的感觉。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心理认知已经自动把江渡划到了“自己人”的范围里。
好像只要有他在,就有了依靠和盔甲。
江渡不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什么,只觉那黑亮又圆的双眸似含了水一般,看得他心里发痒,不觉凑近几分,视线落在她唇上。
傅闻意霎时后仰,下意识用手抵住他的胸膛。
下一秒,耳边猝然涌进一声淡笑。
江渡的脸错开她往后移,手摸到领后的拉链,“哗啦”一声,后背猛地刺入一股凉意。
“手受伤了脱衣服不方便,帮个忙而已。”他直起身,神色自如的抽离,唯唇边扬起的清浅弧度泄漏了他的故意。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傅闻意羞愤瞪住他,这才惊觉自己又被他耍了,咬牙切齿道:
“这么说还得感谢你?”
“不客气。”他欣然收下,走到门边时又想起什么,回头问,“对了,洗澡还需要帮忙吗?”
这话不出意外获得了傅闻意的一记白眼。
她气急败坏地将沙发上的抱枕扔过去,“走开啦。”
“嘭——”门被泄愤似的从里关上。
江渡低头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