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徐徐脚步声,蒲灵那侧的车门被拉开。
未几,身形挺拔颀长的男人俯低身子,高大清健的躯体也顺势挡住了外头见缝插针的寒风,格外有安全感。
鸦黑眼睫垂落,拎着布料的修长手指探进来,靳西淮将一件纹理干净质感考究的厚实外套披在了沉睡的少女身上。
动作很轻柔,像是生怕将人弄醒。
披好后,正要抽身离开,却见本还一动不动歪靠在椅背上的小姑娘小幅度地动了动肩膀。
男人动作稍顿,维持姿势停在原地。
宽肩长腿,白衬衫躬出一截劲瘦窄腰。
但蒲灵犹被困意缠裹,并未醒来。
大抵是也觉天冷体寒,她下意识扯了扯身上那件宛如从天而降的外套,笼住自己弱不禁风的躯体。
布料被拉至颈侧,挨着下颌,有似有若无的清冷气息钻至鼻尖。
不多时,紧闭着双眸的少女皱了皱秀气鼻头,发出几声梦呓。
蒲灵的声音并不大,柔若水波漾开,也似情人间的喁喁私语。
但落在安静到落针可闻的车厢,就显得分外清晰入耳。
她说,靳西淮。
我讨厌你。
-
褚婴宁困意本来就散了大半,后半程脑子更是清醒无比。
她内心震撼极了。
但令她更为惊愕的,却是靳西淮的态度。
听到蒲灵那句指名道姓的“我讨厌你”。
男人峻挺脊背像是被灌了铅,半晌也没直起。
他安静地停在原地,目光凝在那张因睡着了而毫无攻击性的脸蛋上,令人捉摸不透。
直到风顺着罅隙进来,惹得睡梦中的人不满地嘤咛一声。
他方才有了动静。
明晰干净的掌骨抚着少女歪倒的后脑勺,动作轻而缓,不慌不忙托至柔软靠背。
确认蒲灵睡姿安稳,靳西淮收回手,轻关上车门,重新启动车子。
迈巴赫开至公寓楼下。
夜已深,跟靳西淮道谢完,下车前,褚婴宁便想叫醒蒲灵,让她和自己一同上去。
但她刚出个声,就被一道清越嗓音打断。
“先别叫醒她。”
褚婴宁神情怔了怔,有些不解其意。
靳西淮将蒲灵那一侧的车门打开,冷情声线压着,低淡响起:“她有起床气。”
言简意赅的几个字,褚婴宁却瞬间明白过来靳西淮的意思。
她领略过蒲灵睡不饱被打搅后的状态,怨气冲天,恨不得用眼神将人凌迟。
可怕得连恶鬼都畏惧三分。
最好就是让蒲灵睡到自然醒,否则后果很严重。
“可是……”
褚婴宁正想说不叫醒她,岂不是要让蒲灵在车里待一晚上。
但话还没问出口。
她便眼睁睁地看见男人如十几分钟前那般躬身,但修长有力的手臂却伸向了少女的削薄脊背与膝弯,力道贴合,借着巧劲,轻而易举地将人从车里抱了出来。
虽未明说,但解决方案昭然若揭。
褚婴宁孤零零地下了车,颇为哀愁地关上车上,看着前方靳西淮稳稳当当地将人贴抱在怀中的背影。
着一袭单薄衬衫却依旧高大挺拔的身形,衬托得怀中人都娇小玲珑了许多。
唉……
褚婴宁在心里叹一口气,都说旁观者清,更遑论她也是演过几部缠缠绵绵感情剧的人,也算体验过别人故事里的爱恨情仇。
但如今,她却是怎么也看不透两人之间的感情纠葛。
也是,她一个母胎单身怎么可能看明白。
不过。
褚婴宁却隐隐觉得,按照目前的情况,蒲灵和靳西淮之间的羁绊决然不会轻易断绝。
或许诚如那句话所言:
芸芸众生,多的是萍水相逢,行同陌路的人。有的因缘分而相识相爱,但琉璃易碎彩云易散,最后相忘于江湖的俯首皆是。
但有些人,这辈子,注定都要纠缠不休。
……
用指纹解锁进入公寓,褚婴宁换好拖鞋,给一旁公主抱着人却依旧神色从容的男人指了指客卧位置:
“那里前两天阿姨刚收拾好,床单什么的都是新的,你把她放那就行。”
交代完,褚婴宁极有眼力价,没去打扰。
她走回自己房间,拿起放在床头柜的备用机联系助理,解决今晚被偷物品的问题。
靳西淮拦腰抱着怀里的少女,朝客卧方向走去。
温热宽大掌心贴合在一片起伏的蝴蝶骨上,另只手截在两条并拢的纤细腿部的膝盖弯。
格外牢靠,且有安全感。
他的步伐也极稳,抱人的姿势固定不变。
因而一路上走来,怀中酣睡的小姑娘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将人轻放在欧式大床,素来高高在上、睥睨视人的矜贵男人曲着长腿,单膝跪在香槟色的柔软床单上。
修劲指腹托起一截纤细伶仃脚踝,慢条斯理地将一双缎面高跟鞋自上取下,搁于脚边几何图案的地毯上。
做完这一切,又将天鹅绒被盖在毫无知觉的少女身上,掖住空隙。
俯首,垂睫看着睡得香甜又安稳的小姑娘。
酒意微醺,白皙脸蛋透着娇气的粉,唇色莹润,眉眼舒展。
很乖。
不似醒来那般,像个刺猬,对他竖起一身警惕又疏离的刺。
不自觉伸出手指,冷白指腹轻触在那染着绯色的撩人眼尾,温柔而缓慢地摩挲着。
不知过了多久。
空旷而安静的卧室响起一道轻缈嗓音,低淡,缱绻,似晚黑时分拂过枝叶的沙沙风声:
“讨厌我也没关系——”
“我喜欢你就好。”
第93章 番外if
翌日。
黎明唱响骊歌,淡金色阳光拨开厚重云雾,顺着微敞开的百叶窗撒进来,爬上床沿,眷恋地落在一双娇俏动人的眉眼间。
感受到眼皮上逐渐升温的热意,蒲灵秀眉轻蹙,纤长眼睫无意识地颤两下,似蝴蝶抖动羽翼。
困倦地用白皙脸蛋蹭了蹭枕头,她缓缓睁开迷朦的潋滟水眸。
模糊视线中,陌生的天花板,空无一物的墙壁,连窗帘都不是她钟爱的雾粉色……
一瞬间,意识回笼。
蒲灵遽然从床上坐起来,薄被顺着她的动作滑落在腰际,沁凉的空气顿时贴上她裸在外面的瓷质皮肤。
她之前来这留宿过,回神过来自然明白过来这并非她家,而是褚婴宁的公寓。
只是,在她印象里,自己明明是在酒吧里,后面喝醉酒还不小心睡着了。
那她是如何出的酒吧,走过一段路,乘上电梯,来到这间客卧的?
完全没有记忆。
难道是她昨晚喝太醉了,以至于后半程都断了片。
嘶……
可她明明没喝多少。
百思不得其解,刚想踩着拖鞋起床,蒲灵却发现地毯上只放着她昨天穿着的那双高跟鞋。
她索性光着脚,挪去了褚婴宁住的卧室门口。
昨晚为了临时冒出来的工作,褚婴宁忙到大半夜,以至于很晚才睡着。
听见房门被“笃笃”敲响的声音,她也是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累得不想搭理。
蒲灵耐着性子又敲了一会儿,柔嫩指骨都叩出淡红,褚婴宁才游魂似的趿拉着拖鞋过来开门。
“怎么啦?”她困得睁不开眼,强撑着问道。
蒲灵开门见山:“我昨晚怎么回来的?为什么我一觉醒来会睡在你家床上?”
褚婴宁打了个哈欠,话没怎么过脑,就说了出来:
“靳西淮抱你回来的。至于你为什么在我家床上,肯定是他放上去的呗。”
“……”
蒲灵脑仁都开始隐隐作痛,她不敢想象,昨晚竟然会是靳西淮抱她回来的。
她有些崩溃,上前轻捏着褚婴宁的脸颊,“怎么会是他抱我回来,你怎么不叫醒我?”
褚婴宁脸颊肉被她触感冰冷的指腹捏住,清醒了大半。
她想说,是因为靳西淮说你有起床气,才让我不要叫醒你。
但转念想想,这一理由未免太过单薄,被蒲灵听了,肯定要跟她闹。
褚婴宁选择明哲保身,嘟起嘴巴,含含糊糊道:
“我喊你了,但你睡得太熟,怎么也叫不醒,我一个人没办法带你回来,只好找人帮忙,我认识的人里,只有靳西淮跟你熟,还安全可靠。”
蒲灵表情木住。
她实在想象不到自己能睡那么死,连叫都叫不醒。
沉默好半晌,她抱着最后残存的希望问:“那我昨晚没做什么很出格的事情吧?”
褚婴宁想了想,摇头道:“你睡得还挺安稳,完全不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