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沉默,看着辛酌远去的背影。
他将姜眠扶起来,原本以为,小姑娘受到惊吓会害怕,可她起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能不能让她回扬州。
这是云青第一次违背沈霁的命令。
第二日,果不其然,沈霁震怒。
外头下了很大的雪,屋子里跪着的所有人,都在劝他,直到云青沉默回来,青年才像是终于回了魂,众人从没见他如此失态,小心翼翼的询问。
云青却跪下来。
“公子,属下该死,五小姐回扬州路上,遭遇劫匪,失足落崖……”
青年不可置信,多少次面对生死淡然处之,如今,竟会因为一个小姑娘,而失态至此。
“殿下……”满屋人大惊失色。
沈霁竟然吐血了。
急火攻心,他的病来的突然。
辛酌立在门外,神情阴狠盯着云青:“你带她走,就是用这个法子让殿下死心?”
“左右她都活不长久,多活少活又有何区别?”云青淡淡的看着屋子里。
脑海里不由想起三个时辰前,少女哀求他的眼神。
他这一生,命不在自己手里。
为了公子,他可以去做任何事情。
哪怕是死,都甘之如饴。
可那个少女是公子挚爱,他也不会,有人伤她。
辛酌冷笑,笑他冥顽不灵。
沈霁昏睡一天一夜,等再次醒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两日,然而,青年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仍旧是问:“她在哪里?”
云青沉默,脊背跪的笔直。
“我再问一遍,她在哪里?”
沙哑的声音有些艰涩,来诊断过的大夫说,公子身带寒症,如今急火攻心,短时间内,万不可再次复发。
云青紧紧握拳:“她死了。”
闻言,青年起身,手中的剑忽然立在云青身前,冷声道宛如没有任何人情:“死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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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覆盖,这样冷的天气里,路边有不少冻死的牲畜。
长街上疾驰过一道人影,纵马掀起一层层白雾,没过多久,沈霁孤身来到了云山崖。
这里白茫茫一片,即便有过打斗痕迹,却也很快就会被大雪掩盖。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寻她,云青说,她是在这片山崖失去了踪迹,这里这么冷,她明明最怕冷了。
为何要选在这里。
“所有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霁冷淡看着山崖,目光漆黑如同一团雾。
云青狼狈追赶上来:“公子,回去吧,姜姑娘已经不在了,即便她活着,也不愿看您这副模样。”
沈霁不说话,他下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
众人立刻下了山崖,可山崖下是一出冰泉,这个时候,虽然结冰,但巨大冲击下,若是沉入冰泉,就是有去无回。
那个小姑娘,怕是真的死了。
沈霁出神看着山崖,不顾云青的恳求,暗卫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找了整整一日,不见任何踪影。
所有人都离开了。
只有他,怔怔望着眼前的雪,像是失了魂魄。
整整三日,他才归来。
彼时辛酌正好在院中练武,看到沈霁,立刻迎上前去。
青年沉冷看着他,忽然道:“跪下。”
“殿下?”辛酌不敢不从。
“去戒安堂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话落,沈霁抬步往前走,辛酌不服,忍不住道:“殿下可是在怪我,那日私自杀她?”
“她如今身中剧毒,即便我不杀她,她也活不久,您留她在身边,难不成,是想以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殿下别忘了,血海深仇面前,她算不得什么,今日幸好她死了,否则,谁挡了殿下的路,属下就会除掉谁。”
少年勾唇,眼底是炙热的狠意。
沈霁淡淡转过身,袖口忽然伸出一把剑,毫不留情刺向辛酌。
锋利的剑刃穿过少年心口,他仍旧不改笑意,眼底是极致的狠。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说她。”
“噗嗤——”一声,众人惊慌失措,还是禾月反应快,跪下来:“殿下恕罪,辛酌他都是为了殿下。”
“殿下恕罪。”紧接着,所有人都反应过来。
沈霁松开了剑柄,看着眼前跪着的人,一张张熟悉面容的背后,全是对她死的欢心。
他忽然头疼,像是好不容易抓到的光。
骤然间熄灭了。
没有人会问他这光对他重不重要,他们只会欢呼庆幸,庆幸他又可以继续在黑暗中前行了。
沈霁沉默下来。
他回到了屋子里,把所有关于姜眠的东西都找了出来。
有她穿过的衣裳,写过的字帖,还有她用过的口脂,戴过的发饰。
那一晚,沈府燃起了大火,所有关于她的一切,都在这场大火里,湮灭无影。
与此同时,宫中爆出一个丑闻。
当今圣上,以谋逆夺位,暗害永安太子。
至此,天下大乱。
第70章 赝品
三月后,烽火连天。
战火蔓延。
结连一个月的兵戈交接,终于,在这一日迎来了短暂的平和。
天下安定的地方本就不多,扬州,算是勉强没被波及到的一处。
姜眠带着刚买的粮食回来,看到院中那个熟悉背影,不由叹气。
整整三个月,他还是不肯离开。
听到脚步声,男人转身,眼中有活,立刻上来提她掌心里的东西。
“眠儿,我来吧。”
姜眠躲过,忍不住道:“闻时哥哥,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闻言,男人温和一笑:“这里本就是我家,我能去哪?”
见状,姜眠也不欲和他多费口舌。
三个月前,她本想悄无声息离开,谁料,马车刚出京城,便遇到了宋明砚,他不知从哪得到她的消息,得知她要去扬州,更是不顾一切,甚至,还帮她伪装失足的假象。
那时候姜眠无心顾及他,她自己都活不久。
可谁知后来,机缘巧合下,她前去寺里祈福,竟遇上能解她毒药的游世神医,也算是造化,她的毒解了,她平安活了下来。
只是,从那日后,宋明砚便一直在她身边。
姜眠回扬州。
他也回扬州。
甚至在她刚回来面对伯母一家时,他还替她撑腰,姜眠无奈,也不好赶他离开。
这一来二去,巷子里闲言碎语便流传了出来。
听的多了,她越发不好意思。
然而,宋明砚心安理得接受,甚至还说:“当初若是没有那些事,如今你已经是我的妻了。”
“我不介意,再与你成一回亲。”
姜眠只当没听到,他的身份早已知晓,迟早有一日,他会回去京城,做他的世子。
还有,那七公主对他不死心,他是有婚约的人,她没有产生奢望,也不敢有任何奢望。
这几日,她在外面做工,听到很多人说,沈霁起兵,原来他真实身份是永安太子遗孤,天底下不少拥护他的人。
毕竟,当今圣上,皇位本就得来不正。
在位期间,征收赋税,边关百姓屡遭侵扰,朝廷却从未派过一兵一卒。
可见,天子远在庙堂,并不知民间疾苦。
而沈霁的兵,所过之地,不仅不伤害百姓,还帮助流离失所的人重建家园,一时之间,民心所向。
这些偶尔听来的闲话,令姜眠有些恍惚,明明才过了三个月,她总觉得,那些属于他的记忆,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好在她如今做工的地方清闲,那些闲言碎语,也传不过多少来。
她的老板是扬州一位知名绣娘,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对她也算耐心。
姜眠在这里负责刺绣,一个月的功夫,她的技艺,已精湛不少。
“眠丫头,你不打算和宋家那小子成亲吗?”
芸娘一脸八卦。
先前她没搬家前,和姜眠乃是邻居,自然知道,宋家那小子去参加科考,不慎落崖,可没想到,没过几年,死去的人竟然回来了。
这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在一起太寻常不过了。
芸娘也是替孩子们考虑,单说这样貌,除了宋家那小子,满扬州城,找不出第二个能与她相配的了。
依她看,二人就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芸娘本想多嘴问几句,岂料外头忽然来了客人,芸娘迎出去,才知道,是扬州知府,想要定做一批布料。
姜眠在里间没出去,那人随意逛着,忽然看直了眼。
天底下还有这般貌美的女子。
“孙大人,您怎么来这里了?”芸娘及时出现,挡在了姜眠身前,那些打量的目光收了起来,孙卫摸着胡须,一边应付芸娘,一边想着,知府大人忧心的事情,或许有了转机。
临走前,孙卫还不舍的看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