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潺不说话了,瞥向他,蒋宁屿发现他居然能读懂她眼神里的意思——这都不算好消息,你这个天才小孩是不是谦虚过头了?
“真的,我其实状态不太好,”脑补出她的语气,蒋宁屿笑了一下,“而且第一次参加这么重要的比赛,心理素质也不太行。”
“已经很厉害了啊,能进省队就很厉害了,能在国赛拿金牌就更厉害了。”江潺说,“我也好厉害哦,能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就看出你是个天才小孩了!”
她的声音又重新变得轻盈而跃动,于是蒋宁屿的心情也久违地放了晴,弯了弯嘴角说:“那我争取下次更厉害一点。”
从公交车下来,江潺和蒋宁屿去镇上的药店抓了几副中药。
回到家,江潺摘下书包,去厨房找煎药的罐子。
“煎什么药,”姥姥洗着菜问,“你怎么了?”
“不是我,是蒋宁屿,他又大漆过敏了。”
江潺打开头顶的柜子门,踮着脚要去够里面的罐子,蒋宁屿走过来,说了声“我来”,抬手就将罐子拿了出来,毫不费力的样子。
“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江潺在一旁嘀咕着。
“我看看。”姥姥擦干净手上的水,朝蒋宁屿走过来,看了看他下颌和胳膊上的红疹子,也皱起了眉,“有些地方都快好了,有些地方是新起的,最近直接接触生漆了?”
蒋宁屿抽回手臂:“没事姥姥,也没多严重。”
“这还不严重,本来长得这么好,留疤了怎么办,”姥姥说,“以后还怎么取媳妇儿。”
“姥姥好关心你娶媳妇儿哦。” 江潺忍不住调侃蒋宁屿一句,又回头跟姥姥说,“还用你担心这个,学校里喜欢蒋宁屿的女生不知道有多少呢。”
她今天心情好,不打算继续跟姥姥冷战了。
“哦,人家小屿这么招女生喜欢,也没有想着早恋。”
“我早恋也没耽误学习,我这次考班里第七呢。”
她等着姥姥夸自己,希望从她口中听到一句认可的话,这样她就能就坡下驴,说一句“早说过了我根本没早恋,你偏不信”,但姥姥只说了句“你不早恋说不定能考得更好”,然后就从她手里接过中药,给蒋宁屿煎药去了。
江潺撇撇嘴,心里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蒋宁屿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两人斗嘴,心底的情绪起伏不定,不知道今天跟江潺回来到底是对是错。
一晚上,江潺练着素描,跑去厨房看了好几次正熬着的中药。
晚上八点多中药才熬好,蒋宁屿拿起罐子,把棕色的药汤倒进盆子里。
江潺把今天的量分到碗里,搁到他面前:“这一碗要全喝掉。”
蒋宁屿端起碗,皱着眉、闭着气,一口气把一碗中药全喝光了。舌根处传来的剧烈的苦涩味道让他几乎想吐,他赶紧接过江潺递来的水漱口。
“好喝吗,”江潺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他,“是不是可甜可甜了?”
蒋宁屿漱了几次口才直起身:“嗯,你试试。”
“别别别,我可无福消受,这些都是你的,少一口都不行。”
“没事,我分你一碗。”
“不用不用,太客气了。”
两个人开着玩笑,气氛好像在一瞬间又回到了之前相处的时刻。他们对视一眼,同时笑出了声,感觉到久违的放松和亲昵。
“还要外涂呢,”江潺端着另一个小碗,朝他走过来,“胳膊露出来。”
蒋宁屿把袖子挽上去,将胳膊递到她面前。她则用棉签沾着碗里的中药,一点一点地往他胳膊上起了成片红疹子的地方涂抹。
蒋宁屿看着江潺额前垂落的头发,那晃悠着的影子投到他的手臂上,让他本来已经不痒了的过敏处又起了细细密密的痒。
“你跟盛昀……你们怎么样了?”这话问出口他就后悔了,明明这个时刻可以再拉长一些的。
江潺果然也没答,仿若未闻地继续帮他涂着药水,让他这个问题浸泡在空气里那苦涩到浓郁的中药味儿里。
直到把他手臂上过敏的地方全涂遍了,她才扔了棉签,倚到旁边的门框上:“如果我说我们根本没早恋,你会信吗?”
就像当初得知江潺早恋那次一样,蒋宁屿又一次怔住了。
“为什么你就从来没怀疑一下呢,”江潺有些无力道,“为什么你跟姥姥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就选择相信班主任说的话了呢。我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的。”
“我……”蒋宁屿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是平静的,解释道,“因为那天是你亲口说的,所以……”
“我是在赌气啊,我只是看不惯姥姥明明冤枉了我,还要阴阳怪气地拉你一起批判我。”江潺委屈道,“而且就算我真的早恋了,难道你就不站在我这边了吗,难道你就跟姥姥一起说我不应该早恋吗,如果换成是你早恋了,就算所有的人都说你做错了,我也会觉得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
蒋宁屿无言以对。没办法说出如果是别的事情,他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那边,但偏偏在这件事情上他做不到。
“还说我跟盛昀发短信到大半夜,”江潺嘟囔着抱怨,“我明明都是在跟你发消息啊……这都能信,还学神呢,我看是学傻了才对。”
苦涩的中药味儿里忽然混入了一丝回甘,蒋宁屿抬眼看向江潺,她眉头微蹙,一脸的不满,看起来真是生动极了。
“但我看你在学校总跟盛昀走在一起……”
“哦,那是因为我们结成同盟了啊。”见蒋宁屿有些疑惑,江潺跟他解释,“因为班主任已经坚信我们俩在一起了,怎么解释他都不会相信,如果让他知道我们后来没在一起,他肯定以为是我们是在他的威压下屈服了才分开的,我才不想让他得逞。”她说完,记起将蒋宁屿也拉入同盟,“现在你也知道了,不许告诉姥姥,知道吗?”
她看似在恶狠狠地胁迫,实则像小疤不露指尖的伸爪子,蒋宁屿只想当江潺的同盟,并不想当盛昀的同盟,却又无法拒绝她的胁迫,只得应了声“嗯”。
事情都说清楚了,蒋宁屿觉得堵在胸口的一块大石头被搬走了,松了口气,又问:“那牵手是怎么回事?盛昀是……喜欢你吗?”
江潺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顿了顿,神情有些古怪道:“但你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吗,他居然说,一开始注意到我,是因为听到别人说起我初中徒手在教室里抓了一条蛇,好离谱吧,这算什么优点啊……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我身上什么了不得的优点才注意到我的呢。”
“你觉得他有点肤浅。”蒋宁屿平静道。他知道自己有点恶劣地,故意用了“肤浅”这个词,以此希望引导江潺也这么想。
但江潺却并没有着他的道,她很认真地思索了一番:“肤浅……唉,好像也没有这么严重吧,就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难道我身上就没有比这个更引人注目的优点了吗?”
蒋宁屿意识到她的语气是有些苦恼的,沉默片刻后他说:“他因为抓蛇的事情喜欢你,其实是因为他觉得你是特别的。”他不想为盛昀辩驳,可着实想让江潺开心一些。
“特别……吗?”江潺这一学期的自我否定忽然因为这个词而收到了安慰,但仍有些不确信地喃喃道,“我特别吗?”
“你当然是特别的。”蒋宁屿垂下眼,低声说。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无疑都希望自己是特别的,江潺的心情因为这个词重新变得好起来了。她咀嚼着“特别”这两个字,没注意到蒋宁屿这句音量极低的话。
“那你呢,”蒋宁屿过了几秒又问,“你喜欢盛昀吗?”
“我……我不知道,”江潺咬了咬嘴唇,想起季霜之前对“喜欢”的描述,还有盛昀对她的那些好,不确信道,“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吧。”她觉得跟蒋宁屿说起这个话题有些奇怪,摆了摆手,结束了这段对话,“哎,不说这个了,还是赶紧把中药分装起来吧。”
蒋宁屿只觉得这一晚自己的心情起起落落,原本得知江潺没跟盛昀在一起,他的心情向上浮起了好一会儿,但现在听到最后这句话,他又觉得心情沉了下去。
将中药分装完,放到冰箱冷藏起来,江潺坐到了电脑前。
期末成绩进步很大,跟蒋宁屿的关系又和好如初,她心情好得不得了,打算今晚什么都不做了,纯粹地放松一下。
她登上了QQ,点开杜皓的头像,问他要不要一起玩游戏。
杜皓那边还没回,右下角,盛昀的头像先闪动起来。
她点开,盛昀发过一句话:“跟蒋宁屿怎么样了?”
“之前有点小误会,现在完全说开了。”江潺给他回过消息,“不好意思啊,下午忽然就走开了。”
“没事,我猜你们可能就是有事要说,能说开就好^_^”
江潺回过去一个笑脸,不知道要再跟他聊什么,便关掉了聊天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