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传来隔壁老师开会的声音,夹杂着急匆匆的脚步声——教导主任找过来了。
“嘘——”江潺在嘴唇前竖起食指,用气声说,“来了”。
两人都不出声,能听见彼此的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来,门推开,走廊的灯光一瞬间泼洒到地面,被桌椅切割成杂乱的形状。
教导主任探进身东张西望了一番,许是被堆满的桌椅唬住了,他连灯都没开,只站在门口借着走廊的灯光看了看便走了。
他没把门关严,留了一条缝漏进外面的灯光,声音也传进来:“哪去了……这两个小兔崽子!”
两个“小兔崽子”躲在桌子下面,好一会儿,仍是默契地没出声。
一直到那脚步声很远了,估摸着教导主任上了楼,江潺才想起自己还一直攥着蒋宁屿的手腕,她松开手,小声嘟囔:“好热啊,手心都出汗了……”
杂物间没开窗,确实很闷热,再加上两人刚刚是一路跑下来的,这会儿都出了汗。被江潺握过的地方尚且残存着体温,蒋宁屿低声问:“你要吃点凉的吗,我去买。”
“好啊,”江潺想了想,也低声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万一被教导主任撞见就知道是我们俩了,我去吧,他不会怀疑我。”蒋宁屿说着,朝她伸出手,“橘子皮。”
江潺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另一首还捏着半块被蹂躏了一晚上的橘子皮,她放到蒋宁屿手里,看着他从桌下钻出来,直起身快步拉开门走了出去。
两分钟后,江潺也从闷热昏暗的杂物间走出来,站在走廊上大开的窗边吹风。她朝窗户下面看着,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亮起来,楼下的花坛边,一男一女正并肩朝前走着。两人不知说到了什么,女生侧过身抬起胳膊,似乎是朝着男生额头弹了一下,男生抬手揉了揉额头,像是在笑。
……他们是在恋爱吗?江潺好奇地看着楼下两个人,再仔细看看,那居然是周茗和隔壁班的班长。
她想到平时上课小组讨论时,周茗的同桌偶尔会以逗趣的语气提起隔壁班班长,好像是叫……陈戈?而周茗总是会打一下她同桌的胳膊,一贯大大方方的人会忽然变得有些忸怩。
她能看出周茗是喜欢对方的……不过,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看着楼下两个人打打闹闹、举止亲昵,江潺的好奇心在一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你们俩,”头顶忽然传来暴怒的声音,四楼窗户传下来的,“在天台上谈不够又跑楼下去谈了!真是反了天了你们!”——是教导主任的声音。
眼见着楼下的周茗和陈戈拔腿就跑,江潺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她趴在窗台上一阵闷声爆笑,笑得直不起腰。
第26章
一直等到周茗和陈戈跑没了影,教导主任在楼下气急败坏地转悠着,江潺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笑。
然后她看见蒋宁屿沿着学校的中路跑了过来,他跑得很快,衬衫都随风扬起来,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远远望过去,两条长腿在地面上飞快交错,简直像在上演一幕夸父逐日。
“哎,蒋宁屿,”教导主任远远认出了他,“你怎么这会儿还在学校?”
“我留下来给班主任帮忙。”蒋宁屿放慢了脚步,镇定地撒谎。
他是年级第一,学校重点培养的尖子生,教导主任果然没再追问,转而问起别的:“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对情侣?”
“没有。”这回是实话实说。
教导主任摆摆手,让他走了,蒋宁屿重新加快脚步朝前跑。
等他一步两三个台阶走到三楼,江潺正趴在窗台上又笑了一轮。
蒋宁屿走过去,从手里的塑料袋里拿出两支冰淇淋,可爱多给江潺,老冰棍留给自己:“笑什么呢?”
江潺撕着包裹在外面的一层包装纸,和他讲了刚刚的事情。“哎哟,笑得我肚子疼,”她伸手揉了揉肚子,“从天台到楼下,还真给他连上了。”
蒋宁屿听她说完,也觉得好笑:“我说回来的时候他怎么那么问。”
“而且,他怎么每次都老远大喊一声再开始抓人啊,”江潺咬了一口冰淇淋,“傻子才会站在原地等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想抓啊……”
“他们俩都是你们班的?”蒋宁屿问。
“一个是我们班的班长,一个是隔壁班的班长,”江潺转过脸看他,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吗,他们好像真的在恋爱哎!”
她脸上显出一种新奇的神色,眼睛看起来很亮,像是在说一件很了不得的大事。
蒋宁屿跟她对视两秒,别开了眼神,低头专心吃冰棍儿:“嗯。”
他显得兴致缺缺,江潺才意识到不该跟他谈论这个话题——蒋宁屿虽然上了初一,但论年纪来说,他应该还在上六年级。
六年级的小孩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恋爱是什么吧……
杜皓说得对,不能带坏小孩子。
江潺自觉转移了话题,端起姐姐的架子,关心起蒋宁屿:“这么热的天,你刚刚跑那么快干什么啊。”
“你在楼上看见我了?”见江潺点头,蒋宁屿将嘴里的冰块儿咬碎了才说,“我怕不跑快点,雪糕就化了。”
“哪会化那么快啊,”江潺转头看他一眼,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他,“看你跑出了一脑门汗。”
蒋宁屿又“嗯”了一声,接过纸巾,抬手抹去额头上沁出的一层汗水。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傍晚的那通胡思乱想,当晚江潺做了一个梦。
梦里气候炎热,巨大的、红通通的太阳悬挂在天上,像是一轮会随时燃烧的火球。地面被晒得龟裂,呈现出不规则的缝隙,江潺在那片密密匝匝的森林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走得口干舌燥,就是找不到出口。
她绝望地举目四望,忽然看到远处一个骑在长颈鹿上的女人。
“妈妈!”她兴奋地招着手。
她妈妈穿着工装,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留着有些乱蓬蓬地短发。她伸出手,朝着着远处的某个方向指了一下。江潺开心地朝她跑过去,下一秒,却看到她妈妈骑着长颈鹿,转过身朝丛林里走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那消失的方向,怅惘了好一会儿,才朝着她妈妈刚刚指向的方向走过去,走了不知多长时间,终于看到了不远处流着汩汩泉水的出口……
然后她就被姥姥的大嗓门喊醒了。
“还不起床!”姥姥在外面敲她的窗户,“都中午了!”
江潺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其实才上午九点,姥姥总是喜欢在时间上夸大其词。她睡眼惺忪地爬起床穿衣服,脑中还在回想刚刚那个梦。
妈妈为什么不等等自己呢,为什么要自己骑着长颈鹿走了呢。那种怅惘的感觉从梦里延伸到梦外,以至于江潺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暑假第一天,蒋宁屿还在学校上奥数班,杜皓则已经去体校开始跟着教练训练了,只剩下江潺闲人一个,打着呵欠坐到桌后,继续她那副没完成的“长着翅膀的女孩”。
她脑中还在想着梦里的画面,有些无法集中精神。她的生日在八月底,每年爸爸妈妈都会从国外寄信和礼物回来,今年又会寄来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实在心神不宁,她索性把漆画放到一边,拿起了笔和信纸。
她在信上写,昨晚学校又开家长会了,我看着那么多同学的家长过来,心里好羡慕他们。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啊,再过一年就整整十年没见面了,你们想我吗?
类似的话她以前也写过,但回信总是让她等等,再等等,说很快就会见面了,然后这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
江潺不想再这么毫无期限地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她非要胡思乱想把自己想疯了不可,于是她继续在信纸上写,今年的生日礼物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你们回来抱抱我,可以吗?
她还写,姥姥给家里买了一台电脑,我现在有QQ和邮箱了,以后就不用寄信这么麻烦了。这句话之后,她还不忘写上了自己的QQ号和邮箱地址。
信写完了,她拿起来装到信封里封好,抄上英语的地址,跟姥姥说了一声她要出去玩,然后就骑着自行车将信送到了邮局。
几年前的来信中,爸爸妈妈给了她一个位于美国俄克拉荷马州的地址,说这是他们摄影团队所在的地址,以后都可以往这里寄信,如果他们外出拍摄了,会有同事把来信捎给他们。
寄到国外的信要花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收信人的手里,江潺算了算时间,自己过生日之前,这封信应该能寄到吧?
一整个暑假她都在一边做漆画,一边想这封信现在走到了哪里,爸爸妈妈会不会实现她的生日愿望。
偶尔她会骑着自行车去找季霜玩,她们俩一起去杂志摊,偷偷买了很多本三块八一本的少女杂志带回家看,那里面全都是一篇篇的恋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