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潺,潺潺流水的潺。”江潺说完自己的名字,又问起对方,“你呢。”
“季霜,霜降的霜。”季霜说完,压低声音问江潺,语气有些忐忑,“你说冯奕青是不是很生气啊?”
“过会儿就好了吧,”江潺说,"你帮她把床单洗干净点。”
季霜点了点头,看起来还想说什么,但窗外这时响起一道男声,"江潺——江潺——"
一听就是杜皓在楼下扯着嗓门喊。
江潺头大了一圈,心里想他以为这是镇上吗,一点都不知道害臊。
她让季霜先回了宿舍,自己走到窗边,低头看过去,杜皓两只手拢在嘴边,喊得十分投入。
“别喊了!”她喝止杜皓,“一会儿老师来抓你。”
“潺姐,”杜皓毫无扰民的自觉性,笑嘻嘻的,“一起去食堂吃饭呗。”
“我现在下去,你等会儿。”江潺朝楼梯口走过去。她头发长长了,已经学会了自己扎马尾,高高的马尾辫随着她走动的步伐在脑后一晃一晃。
不得不说,虽然早上才见过面,但在实验中学见到杜皓比任何一次都让江潺高兴。
有种很亲切的感觉。好像这偌大的校园没那么让人感觉孤独了。
她跟杜皓一起去食堂吃饭,实验中学的大锅饭虽然烧得不如林阿姨,但跟姥姥不相上下。江潺专心致志地吃饭,杜皓在对面叹口气:“你怎么吃什么都这么香啊。”
江潺直觉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眼睛瞥向他餐盘的两个翅根:“小鸡腿好不好吃?”
“你尝尝呗,”杜皓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还客气上了。”
“谁客气上了,”江潺从他餐盘里夹走一个翅根,“跟你打个招呼而已。”
她认真啃着翅根,听到杜皓在对面问:“潺姐,你想家吗?”
江潺点点头,想啊。不但想家,还想姥姥,想蒋宁屿,想小疤。
“听说我们隔壁宿舍有个人,因为舍不得他爸妈,来学校转了一圈又回去了,直接不来上学了。”
“那怎么办?”
“回镇上上学呗。”
“至于吗,”江潺觉得无法理解,“习惯就好了,还能一辈子都待父母身边吗。”
两个人吃完饭,又绕着学校溜达了一圈,然后各自回了宿舍。
宿舍没人,其他人可能去吃饭了还没回来。
窗户开着,阳台上晾着刚洗好的床单,空气里弥漫着洗衣皂的味道,夹杂着还未散净的淡淡鱼腥气。
江潺坐到自己的床铺,看着夕阳从窗户斜斜照进来,想象着自己未知的中学生活。
开学之后的第一次分班考试,江潺的名次排在班里的中游。
她跟杜皓分在了不同班,杜皓在三班,她在十一班,每天都要爬三层楼梯才能走到教室。
座位是老师根据名次排的,第七名的季霜和第二十三名的江潺成了同桌。
冯奕青个子高,坐在教室的后排,江潺这才知道她的成绩那么好,在班上排第三名,还主动举手当了班长。她在班上很受欢迎,后排的男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就跟她认识,自打开学就一直围在她身边转。
以前在镇上的小学,江潺维持着中不溜的成绩,从来都不知道压力为何物,到了实验中学,突然有了极其具象化的体验。
好学生的分数高的吓人,这还不算,每次课上老师问起哪个知识点有没有同学提前学过,班里总是齐刷刷竖起一排手。
“都学过了是吧,”老师环视一圈,忽略了江潺搭在桌面上的两只手,“那我们就往下讲了啊,有疑问的同学下课单独来找我。”
江潺对所有科目都不太感兴趣,除了美术课。
美术老师很年轻也很漂亮,听说今年刚毕业第一次教书,江潺很喜欢她。
第一节 美术课,老师让大家画出想象中的自己。江潺在画纸上画了一个长着翅膀的小女孩,课上没能画完,她把画纸塞到书包里,打算周末带回家继续画。
周五放学,班里乱糟糟一片,杜皓来教室门口等江潺一起回家。
江潺这才发现杜皓不知什么时候蹿那么高了,比周围大多数男生还要高一头。
他们一起去了附近的车站,小学放学比初中更早,蒋宁屿已经提前坐车到了等车站点,正站在站牌旁边等着他俩。
一周的时间过得不快不慢,以往除去假期,江潺跟蒋宁屿也是一周见一面。但或许是因为环境变化,也或许是因为之前没一起回家过,这次见到蒋宁屿,江潺居然有种书里写的“恍如隔世”的感觉。
“蒋宁屿!”隔老远江潺就朝他招手,加快脚步跑过来,“你等多久了?”
“没多久,”蒋宁屿朝她露出笑容,“就一会儿。”
杜皓在后面慢悠悠跟上来:“跑什么啊,小短腿儿又跑不快。”
“你才小短腿儿!”江潺对他怒目而视,“都跟你一样,竹竿似的!”
公交车这时停到了路边,车门打开,站点等候的学生一窝蜂挤进去。售货员在门边扯着嗓门嘶声力竭:“朝后面走啊,别都挤在门口,后面宽敞得很……”
三个人被挤到了很靠里的位置,座位肯定是没有的,连站着都觉得要被挤扁了。
车门处还在源源不断地上着人,江潺心里想,不知道从外面看,公交车有没有被撑得鼓起来。
车内空气污浊,江潺几乎被挤得喘不上气,一抬头,杜皓鹤立鸡群地站在人堆里,脑袋支棱出来,看起来正呼吸着车内为数不多的新鲜空气。
“上面的空气是不是比下面好?”江潺仰头看他。不知从什么开始,她跟杜皓说话都要仰着头,十分累脖子。
杜皓配合地嗅了嗅周围,又低头嗅了嗅,评价道:“是好点儿。”
“你吃什么蹿这么高的?”江潺极其不忿,明明就在两年前,杜皓还跟自己一般高,一眨眼他怎么就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还多。
“那谁知道,”杜皓洋洋自得,还不忘给旁边两人补刀,“是你俩长太慢了。”
“蒋宁屿比你小两岁好不好,”江潺白他一眼,“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小土豆呢。”
凭心而论,蒋宁屿在小学生里已经算长得很高了,奈何杜皓蹿出了非人般的生长速度。
蒋宁屿倒是没计较,他见江潺的书包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很重,问要不要帮她拿书包,但江潺摇头说不用。
公交车往前开了一段,杜皓用胳膊肘碰了碰江潺:“哎,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女生叫冯奕青?”
“你怎么知道?”江潺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听说她和我们班的杨文浩……”杜皓话说一半,低下头凑到江潺耳边说了句什么,还用一只手拢在嘴边。
蒋宁屿站在旁边,见江潺顿时瞪圆了眼睛,脸上的表情极其生动:“真的假的?”
“听说的,”杜皓站直了,“真假我不负责啊。”
江潺嘀咕了一句“不能吧”,冯奕青看起来是比班里其他人要成熟一些,但谈恋爱什么的还是有些太早了吧。
“怎么了?”蒋宁屿在旁边问了句。
杜皓笑了一声,说不要带坏小学生啊。江潺则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蒋宁屿没再多问,只是看向了窗外。或许当时应该坚持跳两级的,他想。
他不喜欢这种被隔绝在秘密之外的感觉。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才更亲密一点。
一整个周末江潺都在埋头完成那张美术作业,她把那个长着翅膀的女孩画完了,又上了色,却左看右看觉得不太满意。
她希望这个长着翅膀的女孩飞起来,飞得很高,但因为画纸太小,现在看起来并没有飞翔的感觉。
她冥思苦想半天,终于想出办法——她要在这张画纸的周围再粘一圈纸,让它变得很大。
江潺找了白纸过来,让蒋宁屿帮忙固定,硬生生将一张16开的画纸扩成了4开。
她在外围的画纸上画满了星空和草坪,这样一来,这个长着翅膀的女孩就翱翔在高高的星空里,俯瞰着下面广袤的草坪,真的飞到了很高的高度。
江潺对着自己的作品欣赏了半天,直到蒋宁屿提醒她作业还没开始动笔,她才忽然想起来还有作业这回事,赶紧拉着蒋宁屿跟自己一块补起作业。
左盼右盼地等了一周,终于等到了周五的美术课。
谁知收作业时,江潺的这份作业却遭到了嫌弃。
按说班长是冯奕青,应该由她来收,但其中一个围在她旁边鞍前马后的男生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
男生叫尤超,不满地说她搞这么大的作业纸,根本没办法和其他同学的作业放在一起。
他声音很大,其他同学都转头看过来,江潺有些不好意思。
她没想到会给收作业的同学带来麻烦,好像自己是为了引人注意才搞了这么大的作业纸,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同桌季霜看了一眼那个男生,帮她说了句:“老师都没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