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下沉的心脏忽然又浮起来,江潺立刻点头应道:“好。”
商务车平稳行驶在公路上,江潺对着iPad一页页讲着自己这几天整理的文稿,前面几页完全没有提到素梵,讲的是施家家居这五年间做出的每一个决策和与之息息相关的舆论变化和营收涨跌。
施明勋听得很认真,江潺判断得没错,他最近应该确实很忙,还没有时间细致地了解施家家居的内部情况,她想第二局自己应该也赌赢了。
路程过半她才提起了素梵:“可以看出来,2015年这条抽检不合格的新闻是造成施家家居这几年营收情况不理想的主要原因,毕竟施家家居一直定位于中高端市场,出了这种问题,市场信任度大打折扣,品牌形象也受到了很大影响……”
“施谦提出创立‘素梵’这个子品牌,其实也跟施家家居的主品牌有很大关系,通过发展这个面向高端市场的子品牌,能一定程度上改善施家家居在公众中的品牌形象。这个策略其实在很多行业都已经得到了验证,包括汽车行业、化妆品行业、服装行业……时间关系我就不一一举例了,后面这两页是相关的行业案例,施董您可以看一下。”
“并且当时这条负面新闻主要涉及到‘漆膜抗冲击’这一点,而素梵计划在年底以一套大漆家具参展,其实也是想在‘漆’上重点做文章,跟这几年的负面舆论做个对冲。施谦跟我说过,施老爷子之所以支持他来接手家居这条业务线,其实也是想挽回施家家居这几年逐渐平庸的品牌形象,他觉得施谦在国外学艺术,能给品牌带来一些新的审美和活力……”
江潺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施明勋的神色,原本担心他会不喜欢提到施谦的内容,但现在看来,他的神色并无波动,反而听得很认真,过程中偶尔点头表示认可。
话题从施家家居过渡到“素梵”这个子品牌本身,演示文稿上的内容也随之呈现出素梵的品牌理念、市场定位、设计思路,江潺越讲越顺,而施明勋也没有打断她,仔细听着她阐述跟素梵相关的一切,并且开始翻开江潺递过去的厚厚一沓设计图纸,偶尔问她一些更具体的问题。
“不过大漆家具面向的市场还是太小众了吧,”施明勋翻看着图纸说,“虽然江小姐你设计的这套家居确实挺惊艳的,但按照你说的,这一套家具要花费至少两年的工期,价格想必也要对得起这么惊艳的做工和漫长的工时吧。虽然是面向高端市场,但能吃得消这样一套大漆家具的高端市场到底能有多大……”
他停顿下来,江潺则适时地接上话,“是,这就跟素梵涉及的具体业务有关了,您可以往后翻一页。素梵的业务其实涵盖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以设计和木材为优势的、批量生产的红木家具,这部分面向的市场还是相对大众的,另一方面则是面向更小众市场的大漆定制家具,这部分市场虽然确实比较狭窄,但以您的见识,肯定也不能否认它确实是存在的。”
“这几年我跟随一个教授的工作室在做大漆,了解到这一部分订单目前大部分都流向了日韩,主要就是因为本土市场上的这个业务目前是空缺的,做出的东西也普遍不够符合现代设计理念,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而素梵的定制业务瞄准的就是这部分订单,只要能运营起来,营收情况其实还是很可观的,并且对品牌形象的提升和宣传会有非常大的作用……”
前排的助理这时回头说了句“施董,到了”,江潺没再继续说下去,施明勋合上手里的设计图纸,递还给她:“今天时间太仓促了,江小姐你带来的这些资料给我助理留一下吧,我拿回去给其他股东也看一下。其实对于施谦要创立子品牌的这件事,之前在股东会议上我也听他提到过,但当时他说的比较笼统,也有些过于理想化,所以我们这些股东都不太认可。”
“不过今天你说的这些,倒是蛮有想法和可行性的,但具体素梵这个子品牌要不要推进下去,我还得跟其他股东商量一下,毕竟创立新品牌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事情。”
他言语间似乎在暗指施谦自我独断,江潺笑了笑,说“理解”,又问他大概什么时候能给自己答复。
“十天之内吧,”施明勋说,“如果其他股东也没有异议,我会找人去你的工作室考察一下,然后我们再决定之后的合作和推进。”
江潺应下来,又听他对走过来拉开车门的助理说:“小陈,一会儿你把江小姐送回去,记一下她的联系方式,她来回的路费你也负责报销一下。”
江潺说不用,他笑笑说:“别客气,应该是我谢谢你做的这份报告。”
回去的路上江潺靠到座椅靠背上,这几天以来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总算见到了施明勋,也跟他说了自己这几天整理的所有内容,成与不成也只能等后续结果了。姥姥经常说“尽人事听天命”,起码现在她努力地去“尽人事”了,至于“听天命”,从施明勋的态度来看,应该还是有戏的吧……
她拿出手机查了一下航班信息,今天已经没有回长沄的班机,于是她定了明天的机票,打算先回酒店睡一觉。
她实在疲惫得要命,这几天马不停蹄地整理各种资料,又到处去寻找施明勋,拢共没睡几小时。就算睡觉,脑子似乎也还是在一刻不停地转,梦里都在跟施明勋阐述为什么要把素梵继续推进下去。
回到酒店之后江潺先冲了个热水澡,然后拉上窗帘,就一头栽到床上睡了过去。
完全没有什么入睡的过程,刚一沾到枕头几乎就昏死过去。
这一睡就睡了个昏天暗地,醒来时江潺觉得口干舌燥,爬起来找水喝,一踩到地面,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脚底发软。
她踉跄着走到桌边,拧开矿泉水一口气灌了大半瓶下去。喉咙疼得要命,每吞咽一下都好像有刀片划过嗓子眼,她抬手摸了摸额头,觉得自己好像是发烧了。
这几天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东奔西跑,此刻生病倒让她觉得在意料之中。
她坐回床上,摸过手机想点外卖送点药和饭过来,这才发现手机关机了。亏电亏得有点久,即便充上了电,等了好一会儿手机也没能开机。
于是就在这等待的时间里,她一闭眼,又躺倒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嗓子干得要命,张嘴居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身体和大脑都是混混僵僵的,到处都使不上力气。
是外卖吗?她这样想着,忍受着眩晕感朝门口走过去。
门推开,跟走廊上泼洒进来的灯光一并进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见到蒋宁屿的一瞬间她觉得有些恍惚,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要朝他走过去,却差点一头栽倒在他面前。
第89章
多亏蒋宁屿及时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她才不至于跌倒。
江潺抬头看向蒋宁屿,想问他怎么过来了,但张了张嘴,嗓子实在疼得发不出声音。
看出她状态不对,蒋宁屿伸出手贴在她额头上,随即皱起了眉:“这么烫。”
他抬手握住她的肩膀,扶着她走进屋里,灯全关着,窗帘拉得很严,房间里昏黑一片。他让她先坐到床边,摁开床头灯,又从桌上拿过烧水壶去卫生间清洗。
江潺坐在床边,看着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地忙活,床头灯昏黄的灯光铺满整间屋子,营造出一种梦境般的色调。
是在做梦吧?她晕头涨脑地想,不然怎么会在上海的酒店里见到蒋宁屿呢。
但触碰到额头上的微凉的温度又好像是真实的,响在耳边的低而闷的烧水声听起来也那么真实。
但太困了,脑子转得很迟钝,一歪身又躺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这次又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从睡梦里被蒋宁屿拉起来,微凉的杯子抵到唇边。“张嘴,”蒋宁屿一只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勺,“喝点热水。”
她仰起头,费劲地吞咽喉咙,小口小口地喝下水。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流下去,她才觉得灌满了砂砾般的嗓子好了一些,蒋宁屿一直喂她喝下了大半杯水才停下来,拿了纸巾帮她擦了擦唇边溢出来的水。
她觉得大脑清醒了一些,这才哑着嗓子勉强出声:“你是打我电话关机了吗?”
蒋宁屿“嗯”了一声:“你一直没接,我担心会有什么事。”
“我手机没电了,”她跟他解释,“中间睡起来才发现……”
“我猜到了,”蒋宁屿把杯子放回桌上,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听起来很温柔,“嗓子不舒服就先别说话了,我叫了辆车,带你去医院。”
她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下去,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姥姥住院她六神无主的时候,蒋宁屿一来她就觉得心脏好像落回去了一些。
这几天用脑过度,这会儿大脑又因为高烧而运转迟缓,她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蒋宁屿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任凭他把自己背起来去楼下坐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