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的是铁牛先生吧,他今天忙了一天,我叫他回去先歇着了。”
刘岱听到“铁牛”二字,瞬间觉得那孔武的汉子也不过如此了。取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名字,这辈子是与发迹无缘了。
比试结果定下之后,裴杼当场就宣布了结果。
众人也是从头看到尾的,知道县衙选出来的人确实能力出众,落选的人虽然输了,但也心服口服。虽然这回失利了,听裴大人的意思是还有下一回,大不了日后他们勤加练习,有朝一日总能挤进县衙。
这摊子事刚了结,刘岱便被裴杼带着回到县衙。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被选中的三百号人,这些人如今正被成四带着,交代衙门的规矩以及明日在何处操练。
那架势,跟练兵一样。
说起练兵,刘岱又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裴杼,这厮已经入了陛下的眼,陛下对边境的几州一向不放心,自己百般讨好,终究成不了陛下的心腹。如今裴杼又崭露头角,难保陛下日后不会扶持裴杼与自己打擂台。他在幽州说一不二,若是再来一个人同他分权,刘岱如何能甘心?在听闻裴杼狮子大开口要招三百差役时,刘岱便觉得古怪,于是趁着送粮食的借口亲自过来查证一番。如今瞧着,裴杼必然是有贼心的。
刘岱当然没想过裴杼要造反,他只是觉得裴杼在一点一点扩充自己的势力,先是收服了安平县的张县令,再是同文县令、吴县令二人交好,如今又借口比试培植亲信,若非图谋他的太守之位,又怎会下这样大的一盘棋?
再有便是这八千的栖族人,还有原本就对裴杼死心塌地的永宁县百姓。这些人若是跟通加一样都是个窝囊废那倒无妨,关键他如今瞧着,这些人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亲眼见到裴杼有多得民心后,刘太守哪里还能坐得住?
裴杼这厮,不得不除。
殊不知后面的张如胜也正在同他们郑大人咬耳朵:“您说那狗太守总是盯着裴大人干什么,不会是想提拔裴大人吧?”
“胡说八道些什么?”郑兴成白了他一眼,他跟裴杼闹过州衙这么多回若这么着刘太守还愿意提拔裴杼,那得多贱啊?
刘岱住进了县衙,裴杼晚上也没有特意准备什么晚膳,要是粮食还在州衙,裴杼当然要热情款待;可如今粮食留在县衙,那刘太守的价值就大打折扣了。
至于郑兴成,他更是懒得讨好这群人,直接撂开手不管,于是晚膳只是比照平时多添了两样菜罢了。
永宁县就这样子,物产不丰,县衙又穷,哪里像州衙那么阔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刘岱对着这菜色也是余怒未消。
他好歹刚送了粮食过来,裴杼这些人竟然这么怠慢他,从前有求于人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模样,眼下粮食到手,连装都不装了。
一顿晚膳刘岱都没什么胃口,匆忙用过之后便回屋歇息了。
赵炳文作为陪同,正好住在刘岱边上的屋子。他其实十分不愿意过来,这里于他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尤其今日他还是跟着刘太守一起来的,要是刘太守知道他当时在牢里面招了些什么,只怕头一个要弄死他。因担心永宁县那几个人口无遮拦直接乱说,赵炳文今儿他甚至都没敢多说一句话,自始至终都低眉顺目,生怕再被人盯上。
所幸这些人是真的已经放过他了,老天开恩,菩萨保佑,列祖列宗在上,这阵子的香真的没有白烧。
先猥琐一日,不要让这里的人盯上他,等回到州衙之后他便彻底自由了。
一墙之隔,刘岱翻开书却迟迟没有看进去一个字。裴杼的动作太快了。若是再不动手,只怕幽州的几个县都要被他笼络完了。如今棘手的是,他在永宁县、尤其是在裴杼跟前并没有耳目。若是郑兴成没疯,倒是可以利用一二,可郑兴成如今已经变成了疯狗,刘岱怎敢用他?
至于黄参军等人,未必愿意过来。
要说最合适的……刘岱看上了隔壁已经熄了灯的屋子。比合适,再没有人比赵炳文更合适了。赵炳文跟着他已经好些年了,且对永宁县亦十分厌恶,不必担心会被裴杼蛊.惑了去。
刘岱准备找个机会同赵炳文好好推心置腹一番。只要他能留下,他自有手段让裴杼无声无息地消失。
后院的王绰住处也点上了一支蜡烛。
江舟再看不惯王绰,此刻也得耐着性子跑来他的房中商议。
沈璎也在此,还有被无情揪过来的华观复。天知道华观复有多排斥掺合这些事,他是无辜的,最多骂了狗皇帝几句而已,也不是什么抄家灭族的大罪。可这些人哪个身上不是带着要命的官司?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想知道这几个在密谋什么。
华观复埋着头,抱着酒葫芦一言不发,自欺欺人地当自己不知道。
江舟一手将人压住,一面烦躁地咒骂了两句:“那什么狗屁太守留不得了,他今日虽然没有认出我等,可难保日后不会想起。为防万一,还是直接灭口得好,不如我扮做山匪,直接一不做二不休——”
他对着脖子比划了一下,眼中凶光一闪。
华观复捂住了耳朵,躲着他们坐到了旁边的床上。
王绰嫌江舟太浮躁:“你先冷静下来,我们从长计议。”
“你让我如何冷静?万一他跟上面告密,咱们都得死!”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况且大仇未报,绝不能这么憋屈地丢了性命。
沈璎却摇了摇头:“刘岱惜命得很,但凡出门身边跟着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若要将这些人都一网打尽且还不留下蛛丝马迹,实在是难。一旦被人发现,早晚也会查到咱们头上来,闹大了一样会暴露身份。”
“那就用.毒吧。”王绰直接定下。
趁着刘岱没有想起他们,先下毒让他失了神智,至于接下来的要如何拉对方下马,王绰早就有了成算。事实上,在今日刘岱对着他们几人失神之际,王绰便已经算好了要如何弄垮对方了。
江舟冷笑:“我灭口会被发现,难不成你用.毒就不被发现了?哪有那么厉害的毒?还能无色无味叫人查不出来?”
江舟觉得王绰就是在痴人说梦。
王绰懒得跟这个脑子不灵光的人说话。到如今还不知道衙门里藏着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哪天被人毒.死了都不冤。
沈璎进县衙的时间虽短,却也是看出了点苗头的。见王绰这胜券在握的模样,便知道这毒对方是真弄的出来,可另有一件麻烦事,她问:“便是东西在手,又要如何给刘岱用上呢?我们在州衙并无人手,勉强要算也就只有一个通加长老,可惜那位已经跟永宁县势同水火了,多半不会为咱们做事的。”
烛火摇曳,圆桌前的三人对立而坐,幽深的眸光随着烛火跳动,或明或暗。须臾,王绰微微一笑:“前面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人手吗?”
沈璎略一思索,豁然开朗。
赵炳文,倒是忘了他了。
第49章 做局
半夜睡醒, 总觉得外头风大,吹得脑袋凉飕飕,像是被鬼摸了一般。
赵炳文翻个身正准备抹黑去关窗, 结果这一睁眼,差点被活活吓死!他床边竟多了一个人!赵炳文下意识地想要求救, 一嗓子还没嗷出来,就被人死死捂住了嘴。
“若是被人发现,你知道下场的。”江舟松开了人, 戏谑地拍了拍他的脸。
这还不如被鬼摸了!
赵炳文忐忑地点了点头,瞥见旁边的阴影中走出来一个王绰后, 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还没忘记自己上回受到的折磨都是因为谁。熬鹰的法子就是这家伙提出来的,哪怕江舟长得人高马大,可是到底不及王绰吓人。越是瞧着光风霁月的人,内心越是阴暗下作!
看到王绰后, 赵炳文的那点小心思便散了,乖乖坐在床上, 弱声弱气地道:“二位夜半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自是有好事找你。”王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 丢到了赵炳文手上。
赵炳文面露疑惑。
“想办法将这东西放在刘太守的饮食中,事成之后, 记你首功。”
什么玩意儿?赵炳文吓得直哆嗦,上下两排牙齿对着打架,连碰都不敢碰一下这个瓶子, 好半天才崩溃道:“你疯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掉不了脑袋,此毒无色无味,更不会毒死人, 只是会让人暴躁易怒了点,便是再高明的大夫也察觉不出来。给刘岱下点药,省得他挖空心思尽想着折腾我们裴大人了。”王绰知道赵炳文还不信,半真半假地解释了几句,“刘岱此人,心胸狭隘,不能容忍,他早对我们裴大人心存不满,如今更有针对之意,你身为他的心腹,岂会不知?”
赵炳文当然知道,要说刘太守之前对裴杼只是不喜欢的话,那么进京一趟后,就成了警惕。虽然赵炳文也想不通,凭裴杼那点微末身份,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堂堂幽州太守警惕的?可事情就是如此。
太守糊涂啊,对人不满好歹也悄悄得来,怎叫裴杼身边这些杀神们给察觉到了呢?如今更是连累了他,说实话,赵炳文是不想干这个事的。即便对方再三保证不会害了刘太守的命,可是万一呢?万一刘太守要是因此一命呜呼,他便是罪魁祸首,真查到了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