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里,忽然回过神来,有些气恼地瞪他:“怎么又被你带偏了?不是在说让你再卧床休息一日吗?”
她说着抬手就按在他胸前,想把他按回去再睡会儿。
他一动未动,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垂眸看去。
清晨的天光干净透亮,斜落在两人身上,这个时候的客栈还在沉眠中,偶尔一两声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从遥远的厨房传来,被削减了力道。
令黎仰头看着他,心跳不知从哪一刻起,悄然变得飞快。
*
卧床是不可能卧床的,竺宴自认自己这一生都不曾脆弱过,自然更不可能在这时忽然变得娇气起来。
扶桑本没有灵根,终生无法化形,是将自己的神力给了她,强行让她化形。而那些神力原本就不是她自己的,所以一到了灵气稀薄的地方就会自然流失。
就如同海水遇见淡水,海水自然会被稀释,这过程无法阻挡。
他原以为神域灵气充盈,本身就如同海水,所以只要她身在神域,体内的神力就不会流失。他又迫不及待让她入岁稔星君修行,想让她早日自行修出神力,甚至在察觉她暗中刻苦上进时还很欣慰,以为她很快就不必再惧怕外界的风风雨雨,这才敢带她下界。
却没想到,原来在神域中,她的灵力就已经在流失了。她刻苦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在艰难地补给。而一旦离开神域,到了灵气更加稀薄的凡间,她的灵力流失得更加迅速,她根本补给不上,这才迅速枯萎。
明白过来后,竺宴自然要立刻带她回神域。
他下床迅速穿好衣服,回身看她时,她还懒洋洋地跪坐在床上打着哈欠,一缕青丝挂在她的胳膊上,随着她抬手的动作,轻轻撩起。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心就像那一束青丝,丝丝缕缕被她撩了起来。
他轻咳一声回过神来,将她的衣服递给她,催促她快点:“我们该走了。”
令黎动了动,半撑起眼皮:“那你帮我梳头,我不会。”
竺宴:“……”
“平时都是香茶帮我弄头发,昨夜我本来也没有卸钗环的,但是后来我怕划伤你的脸。”
竺宴:“……我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谢。”
令黎慢吞吞下床,接过他手中的外衣穿上,主动坐到镜前,对着镜子里的男人就不知天高地厚地开始点发型:“我今日想要一个凌虚髻。”
竺宴:“……没有。”
令黎失望地噘了下嘴,望着镜子,一脸宽容将梳子递给他:“那你有什么梳什么吧。”
竺宴只有男子的发髻。
先就这么着吧,等回了神域再让香茶给她换那什么凌虚髻。竺宴心里这么想,走到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的梳子。
她的灵力不怎么样,头发却生得极好,乌黑光亮,手指插入发间,触手如丝滑的绸缎。
这还是竺宴第一次替人簪发,虽然不怎么熟练,但一丝不苟,格外认真。
结果有人偏偏不领情。
令黎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扭来扭去地抗拒:“我不要梳这个,这个是男子的发髻,我是女孩子!”
竺宴一手握住她的头发,一手拿着簪子,只差最后一步就完成了,她却开始不配合地扭动,他生怕扯疼了她,只能跟着他动来动去,十分头疼。
“都是一样的。”他随口哄道。
“怎么会一样!男女有别!”令黎义正言辞,从镜子里瞪他。
竺宴:“……”
你可真是把“男女有别”用得出神入化啊,哪里需要你用哪里,不需要你就拆开来强行曲解。
最后因为令黎坚持不肯梳男子的发髻,竺宴只得屈服,让应缇过来帮她梳头。
应缇进门时,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她看了看坐在镜前披头散发的令黎,又看了看站在她身后手里还拿着发簪的神君,只觉自己一百年来的认知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这还是那个别人碰他一下衣角他就要把人打得半死的神君吗?
说好的毫无慈悲心,冷血又残忍呢?
令黎甚至还在轻声咕哝:“你不会就不要乱试嘛,我觉得我都被你弄丑了。”
竺宴:“……”
应缇:“……”
竺宴一脸不想再看到她的神情走开,将手中发簪交给应缇,应缇以为他会离开,不想他却是一直站在一旁,专注地看完了整个过程。
*
竺宴此次带着令黎下界,旁人不知,无漾却是清楚的。捉孟极这事儿,神域中神力差不多的神族都可以做,即便不想泄露消息,他和玄度随意一个去也是绰绰有余,实在不必神君亲自去捉。
竺宴之所以亲自出手,实则是心疼令黎刚刚化形就来到了神域,天地广阔,山川河流,她都还没有见过,他这是花着心思想带她出去玩几日呢。
然而不过一日一夜,他们就回到了神域。
无漾前头刚跟玄度打了赌,赌没有十天半月这两人回不来,转头就见竺宴出现在面前。
刹那间血本无归的无漾:“……”
无漾胸口处呕着一口血,正要灰头土脸回去疗伤,却听竺宴淡淡下令:“挑个神侍入扶光殿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