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除了茶香还有丝悠然的沉香,以及……混合着一种奇异的,苏旎从未闻过的香气,甚是奇异。
更不要说那张宽大的紫檀木的书案,其上雕有繁复的松竹纹。这张书案怕不是要耗费两三个月制成,莫说是那前任县令陈辞的家中都不及,就是陇西的郡守李承泽的书案怕也就只能有此规制了。
邢彦悠然坐在案后饮着茶,并未抬头,也没开口。
苏旎站在房中,几经斟酌,才开口道,“商队中伤员一共一十四人,我已检查过皆是皮外伤。还请寨主不吝赐药。”
话音落下,房中仍是安静得能听到山中清幽鸟鸣。
邢彦将茶杯放下,青瓷磕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似刚听到一般,“怎么,偌大的商队由南往北,不备点伤药,要找我?”
苏旎一想到此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自己的伪装撕下,就有些气闷,本来自己这一遭出来是有计划有安排的,现在倒好,乱拳打得她不知如何招架。
她略带了些没好气地说道:“那是,谁还出门想得到自己会被打劫?”
邢彦似是愣了一瞬,嘴角忍不住勾起丝笑意,终于抬眼来看她,“这么说起来,是我的不是。药管够,回头就让杨慎思送过去。还要什么?”
苏旎一时语塞,这么容易?“要……要走行不行?”
“恐怕是不行。”邢彦的笑意未减,答得流畅。
苏旎咬了咬牙,说道:“我实在是想不通,山匪来劫持商队的用意为何?图财,为何不直接拿了货?如今扣着这两百多号人,每日可是需要不少口粮。”
邢彦似乎此时笑意才透进了眼底,微微点了点头,“你果然是与其他闺阁女子不同。”
他视线落在苏旎身上,仿佛在一寸一寸地打量她,从发丝到脚,那眼光看得苏旎心下委实不安,那眼神仿佛如手指一般将她从头轻抚到了脚。
“不如,你先说一说为何要扮作男装?”
邢彦对这个问题颇有兴趣,见她一脸的愤怒,嘴角的笑意越发大了。
“记恨我将你的小胡子拿走了?抱歉,见过杨慎思的美须之后,你那胡子实在是碍眼的很。回头让他再给你修一副,你想贴再贴上也行。”
他说完站起了身,似乎也懒得再跟她说得更多,拉开了抽屉拿出一副令牌来,巴掌大小的一块,上面栓有一根编得仔细的红绳。
走近了她身前,那距离太近,她忍不住就要往后退,却不防被邢彦一根手指头钩住了腰带,轻轻一拉,她便连人一起撞去了他胸口。
两人轻轻一撞,邢彦的眼中笑意更浓,“将这个戴在身上,哪儿都能去。”
苏旎一阵腹诽,眼睛翻到了后脑勺。
两人距离近得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阵墨香夹带着的就是这房中焚的香,一种奇异的味道,不似中原常用的香料。
邢彦系好了之后,就松开了手,头也不回的帘子一撩,就出了书房。似乎对她完全不设防,也并不管她会去哪里,干什么。
苏旎只好跟上他身后,追问道:“寨主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不知道寨主将商队扣押在此地是何目的?”
他脚步一顿,苏旎追在身后又来不及停,差点要撞上他的背,她只好站定抬头去看,恰好看见他情绪多变的脸色。
邢彦伸手捏住了苏旎的下颌,食指在她柔滑的脸颊上来回抚了抚,“你且乖生些,回头自然能知晓。”
第37章
邢彦的态度越加让苏旎确信这批货物定有玄机。
她细细思量了一番之前周穆说的那一番话,叫她注意观察有无出现眼熟的人,商队到了天门城她便可离队……
这就说明这个“眼熟之人”定会在天门城等待接应。
此番等不到货,应会着急才对。
可是商队能有什么东西让人埋伏甚深,多方觊觎呢?
这几日来,她都逗留于伤员的帐篷内,一待就是一整日。
伤员们渐渐好起来,帐篷空出来的铺位也越来越多了。黄先生就张罗着人来囤装了一些精细货品,比如绸缎布料,首饰制品。这些货物不喜阳光曝晒或者高温下环境,都被一箱一箱的腾挪进了这间最大的帐篷。
帐篷中最后一位伤员在几天后的下午正式搬了出去,苏旎便留在帐篷里简单收拾一下铺位。
“这箱子里是什么,怎么这么沉?”两个商队的小伙子,年轻力壮的,一起抬着一个箱子都有些费劲,其中一个有了些疑惑。
黄先生站在一旁看着,并不回答,只是指挥他们将这些箱子单独放好。
待他们出去后,苏旎便回头看了一眼放进来的箱笼。
商队的货物都是统一制式的箱子,倒是角落里放着的这一堆箱子看起来不论是外形还是雕花都不同,颇有些域外的风情。
“黄先生,这些箱子也是商队的货物吗?”苏旎指着角落的一堆箱子有些好奇。
上次黄先生说商队这是第一次去域外,又怎么会有这些箱子?
“哦,这些单独放在这里的不是咱们的货,是途径陇西时一位商贾留给我们去域外转手的。到时候过了天门城自会有另一批人来接应,后续买卖就不走咱这儿了。咱就收了个运送的费用。”
苏旎闻言略一沉吟问道:“商贾?这些箱子看雕花样式倒是新颖,从前不曾见过。这人经常和域外做生意的话,怎么不自己送?”
黄先生笑了起来:“这也是常有的事情,自己雇佣商队要上下打点的通路极其繁复,有些商贾就是图个快捷方便,通过咱们送出关通路都是现成的。他能省了事儿,咱也能挣个顺路的钱。”
苏旎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道,“那……咱们有检查过货物吗?出关的话,这些货物至少不能出茬子,否则岂不是商队要担责?”
黄先生连连称是,夸她思虑周到:“商队头领已经检查过了,且据他说这商贾亦是熟识之人,是可信的。商队做这趟买卖,也是跟知根知底的人合作才行。”
说完黄先生又忙着出去看其他的箱笼,看看有无遗漏之物,还要转移至帐内的。
苏旎则回过头去仔细看了看那些西域制式的箱子,四下里看了看,见无人在帐内,她飞快地打开了箱子。
箱子分了三层,俱是金银首饰,打造精巧,全是中原款式。
按说这些首饰不会沉到两个年轻力壮的人都抬着费劲才是,苏旎将三层首饰全都一一取了出来,探头去看空了的箱子内。
四四方方的木板箱,看着无甚特别。
她不死心,又伸手一寸一寸地去触摸箱底。平平整整,并无凸起,看起来毫无玄机。
正准备收回手时,忽地箱底被她指腹按压得翘了起来。她手上一顿,旋即就将底板揭了开一个角来,打眼看过去下面满满一层放着不规则的精铁块。
果然……
帐外传来黄先生招呼人挪箱笼的声音,苏旎赶紧将底板放了回去,又将三层首饰陆续放了回去,再盖回箱笼,状似收拾完了就离开了帐子。
近来这几日过得风平浪静,商队的人都聚集在半山的空地处搭帐篷,风餐露宿的。只有她被杨慎思安排在了半山的一栋独立小院中,与她同住的还有厨下的窦婶和负责浣洗的婢女阿婉,睡的是通铺。好在就三个人,不算拥挤。
黄先生自也是赞同的,从前是不知道,现下知道她毕竟是姑娘家,商队中风餐露宿的都是年轻小伙子,到底是需要避嫌的。
这几日里她也不曾见过邢彦,瞧着像是极忙的样子。眼下寄人篱下,又是被劫掳来的,自是对吃住没什么可讨价还价的。
商队中的伤员都好了,寨中也无人伤病,她倒是陡然清闲了下来。
近来入,待天亮时两眼一睁,窦婶和阿婉早早就起了,离开小院自去忙碌了。
她这一闲着就忍不住瞎琢磨。
苏然就是邢彦的目的了,只是他惯来心机深沉,将他们商队扣押寨中许多时日,他竟铁块。
她思来想去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把商队扣在此地的目的,如果他只是为了精铁,明明可以扣下东西,放了商队。
何苦来哉,养这么多闲人?
是以这日下午,她闲着无事便守,只是看到她又看了眼她腰间的令牌,最
于是她便进了去邢彦的书房,畅通无阻。
书房无人,下午阳光通透地洒进屋内,屋中隐约留有些沉香余韵,木的书案,,伸手摸了又摸,忍不住要敲了两下,听那声音,全是金钱的召唤。
她转身去看那两张比人还高的两个大书架,发现邢彦阅读涉猎极广,如果不是入了匪道,他应算得上博学。
一层一层看下来,她在最下层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书目,皆是和陇西地区的人文志士有关。
其中一本《陇西氏族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可都是极具有考古价值的书刊啊!
苏旎将书取出,转眸一想,就在书案上留下一张字条,“借书一阅,阅后即还”,就将那卷书带回了自住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