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烜手上绵软的触感仍在留念,将手背去了身后,一言不发拔腿踏出了门去。
捧着眩晕的脑袋,苏礼站起身,待院中等候的人马都随了魏烜出了院子,她才歪歪扭扭地提步跟上。
这一路走出去,才发现这里竟是个山寨。沿着山脊而座,山顶上的房子占地最是庞大,是一处三进的宅院。顺着山脊一路下来,沿路都是独栋的房屋,整个山寨颇具规模,绝非短时间所建。山脊为路,靠山的一侧建有石头垒起的围墙,很是壮观,每隔十米装有箭台,射孔,乃是防御用。寨门很是壮观,挂着匾额,上书:“龙门寨”,颇有气势。那字是行书,笔锋之下龙游凤走,气势恢宏。
写字之人心气颇高,野心不小。
沿山路下来,出了寨子,全是魏烜的人,这一队人马少说有两百了。
邢彦亦是到了门口,躬身行礼相送。
魏烜面色冷厉,“这龙门寨留着自还有用处,还是奉劝邢大当家的,莫要忘了这寨子能有今日,靠的是谁。”
这话说的声音不小,含了劲力,随着山风传出去很远。他翻身上马,立着不动,其他人也跟着上了马,安静候着。
苏礼一路摇摇晃晃地跑出来,他便俯身朝苏礼伸出了手。
苏礼抬头看他,见火光烈烈下的魏烜脸色冷冽,心情很不好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神里火苗涌动,如果还在这里拒绝他,他估计能将自己一把火也给燃了。
就在那一刻,她忽地失去了较劲的力气。这里荒郊野外,也不会有马车,若不是他经过此地,抑或是安信查到了蛛丝马迹,如今她人会如何都不知。
苏礼伸出了手就被带上了马,这次她被带着坐到了魏烜前面。
山中风颇大,她又喝了不少酒,迎面一吹,就有些染了风寒,一连几个寒颤,头更是晕得厉害。
昏沉之中,她被带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乌木香带着男子清冽的味道环绕了她,竟带给了她这一世来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安心。
浑身似被兜头围住了,连声音也听得模糊不清。人很快就昏沉不醒,很快身子就发起了热,倒在那片温暖之中,脑子真的关了机。
……
山林之中,一帮三百来号的人马,安静潜伏。
“大当家的,此人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要暗中让咱们的人马躲进山里?”邢彦身边那桀骜少年双手抱胸,口中叼着根狗尾巴草,满是不忿地问道。
邢彦双眼看向远方,眼中温度渐渐凉了下来,沉声道:“这人可不简单,乃是那位年少就立下赫赫战功的少年将军。咱们这三百来号人,全显露出来也不够他塞牙缝的。”
年轻男人名为山旭,乃是一名孤儿,邢彦收养之后亲自教导,对他亦父亦兄长。
山旭轻“嗤”了一声,颇为不以为然。
这一群三百来号的汉子,令行禁止,全无声息。
待魏烜走后,才依序返回了寨子。
第25章
邢彦连日飞驰进了陇西,直奔了太守府。
“这位王爷要在埵城里待到什么时候?”他进了李承泽的书房,拿着茶壶倒了杯茶,竟是凉的,他端着茶杯顿了一瞬,仰头一口饮下。
今日他的装扮不同于以往常见的书生模样,玄色的劲装窄袖,乃是便于出行的装扮,一扫往日里的温和,将一身挺拔气度尽显,倒是颇有了些大当家的风范。
李承泽正在逗鸟,金丝笼中一只明黄的鸟儿,叫声娇越,很是活泼讨喜。他只顾着专心逗鸟,仿佛书房之中并无客人一般。
邢彦倒是心平气和,立在书房之中,面色始终温和。
李承泽逗了一会儿鸟,才抬起眼皮看了邢彦一眼,放下了手中的鸟食。
“如今邢大当家的莫不是在山中赋闲久了,也失了那些个抱负,没了些凡尘俗世的野心了?”李承泽面上带了分笑意,嘴角却是勾起的一丝讥色,自顾在书案后坐下。
邢彦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这次失手是有些意外,不过……”声音略略一顿,“倒也是有些许其他收获。”
他上前几步,自己在圈椅上坐了下来,把玩起李承泽书案上的一个小鸟玉瓷摆件来。这玉瓷晶莹剔透,又上了极佳的釉彩,小鸟瞧着披金带玉很是精致,在手上把玩起来能盈润握住,很是有些爱不释手。
待他有些依依不舍地放下来时,才抬眼看到李承泽早已不耐烦的脸色。他温和一笑道:“还是李兄这里的好玩意多。”
邢彦接着一转眸,“李兄是不是已经用过了美人计?那人是否喜欢?”
李承泽一听他提了这茬,却绝口不提二人协商好的事情,脸色并不太好,“是又如何。人家皇亲贵胄,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咱们这儿的人,他瞧不上也是自然。”
邢彦倒是朗声一笑,“非也非也。李兄莫要小瞧了我们这陇西地界,人杰地灵,尽是人才。”
李承泽细细一思考他这话中意思,脸色一正,“邢兄的意思是?”
邢彦道:“那蒋炎某虽然没拿住,但是却发现王爷身边有个医侍是个人才,如今王爷颇为倚重。”他伸出食指在李承泽书案上,轻轻一点,“如若我没猜错,此人是李兄的人吧?她若堪用,李兄或可谋甚大。”
李承泽一怔,脸色便有了些难以言喻。那医侍是个男的,难道邢彦是说……那贵人喜好不同寻常?难怪到他埵城第一美人自荐枕席还被轰了出来。
邢彦从他脸色便知他必然还不知那医侍的真实身份底细,不过他也不打算就此点破。这事儿有点意思,只是这点变数于他个人而言无甚紧要,抬起眼皮好心地又补了一句,“我将那医侍带走之后,是王爷亲去寨中接走的。”
李承泽一脸的莫名,“当真?!”莫非真的是京中权贵的嗜好有别于常人?
但是这消息并不能让李承泽轻松多少,那医侍他也是见过的,现下还老老实实地每日里送些无关紧要的奏报,让玉卿传了给他。无非就是那王爷又需要用些什么补药,每日里吃了什么,上了火。
李承泽一想到此就有些心烦意乱,这么大个权贵杵在这儿,明摆着在查他,他却两眼一抹黑地毫无还手之力。
一时也就不再端着,将手中的核桃放到了一旁,“那蒋炎是个废物,被人查了还想着跑。本想着将他掐住,这条线可就此断掉。”他深叹了口气,“如今……怕不是得损兵折将,才能将此事挽回。”
邢彦觑了眼他的脸色,心知肚明他在烦恼什么,“李兄做事情从来不瞻前顾后,那盐场不是早已清理干净了么?”
李承泽斜斜睨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邢彦微微点头,“只是不知这次又是哪个替死鬼?不过,今日我特地跑这一趟一是要跟李兄提醒这位医侍在王爷身边,或者会是一步变数;另有一事,亦是要提醒李兄,这太守府并非固若金汤。”
话说一半,未说尽,可是两人互相都从对方眼里读懂了后半句话是什么。
李承泽不动声色道:“本官知晓,往日里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都是跟了我许多年的人了,捞点油水也没什么。”
邢彦笑了起来,“李兄待人仁厚。只是有人怕是不识好歹的,这许多年赚到手上的金银怕是早已超过了李兄你。”
李承泽闻言眸中寒光闪过,盯住了邢彦,似乎要从他脸上捕捉到这话真实性的蛛丝马迹。
邢彦接着道,“邢某所说是否属实,有个法子一查便知。”
李承泽漠然地看着他,并不接话。
邢彦也不介意,自顾开口,“不知李兄这次准备折损的是哪一位兵将?若是有了人选,邢某可以将账簿拿到。”
李承泽默了几许,沉声道:“邢大当家的若是这次能手脚利落些,辛家的祠堂本官可以替你推倒重建。”
邢彦嘴角勾起,起了身拱手一礼,“李兄豪爽,一言为定!还请李兄敬候佳音。”
辛家亦是陇西地界里,除了李家之外的最大的世家大族之一。轻飘飘一句将人家百年世家大族的祠堂推倒重建,这样一番大手笔,必然会是带了血腥镇压手段才能办到的。
二人竟就如此几句话达成了共识。
……
这是苏礼穿越来之后的第一次生病。
事实上,在她短短的两世里,有这样高热的经历也并不多,受伤的时候都没有发烧,这会儿全都攒到一块儿了。
昏沉之中,她只觉仿佛身陷冰火两重天,如同身在了那地狱之中,被小鬼拿着鬼叉一时叉进了那炉鼎炙烤,一时又将她叉进冰池冷却。
胃里翻涌,约莫是吐了好几次。直到胃中烧灼,再没什么可吐的,还在翻涌。
如此反复折腾,不知时辰。
作为大夫她知道自己大约是因为白日里惊急,又逢突变,心中焦虑,再叠加空腹饮酒,闹的肠胃炎,风寒,病来得又急又凶。
人只是浑浑噩噩之中知道,身边应是一直有人在的。